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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北极光下的幽灵(1) ◎加入时间:2003-1-28
 
 

作者:宋宜昌扫校:陈闵

一、华道夫饭店中的陌生人

1940年4月的一天,纽约下着霏霏细雨。从大西洋方面飘来的团团水雾,一路掠过长岛和长岛海峡,降落在哈德逊河和东河和汇水处。那里的一片摩天巨厦,都浸没在低垂的云帐中。东北风相当冷,迫使布鲁克林区和曼哈顿区不少行人都竖起呢大衣的高领。
华道夫饭店典雅的饭桌旁边,坐着一个中年人。他的英格兰花呢外套裁剪合身,衬衫洁白,皮鞋锃亮。他身高六英尺,举止潇洒,一头淡黄色的头发,显出十足的绅士派头。侍者端上他要的马提尼鸡尾酒和干酷烧小牛肉后,他就自斟自饮地喝开了。
两杯酒下肚,正当他往小牛肉上洒胡椒粉时,桌子对面来了一个人。他对北欧“绅士”模样的人微鞠一躬后问:
“先生,能在这里坐下吗?”
“绅士”抬起头来,感到有些不解。华道夫饭店是个上流人士常来的大酒家,本来人就不多,时逢凄风冷雨,顾客更寥寥可数,为什么他一定要凑这个热闹呢?但出于客气,他还是说:
“请吧。”
来人身材不高,衣着式样很旧,皱皱巴巴而且有不少灰尘,鞋上也沾着泥,看来是经过长途跋涉的。他要了一份罗姆酒和红肠炒蛋后,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
旅行者拿起酒杯,端详了一会儿金发“绅士”,突然开口说:“如果我没有认错,你就是瑞典气象学家巴斯比先生吧!请允许我为了您的健康干杯。”
“绅士”吃了一惊,仔细打量对面那个素不相识的人。他的栗色卷发和他的蹩脚英语一样使他的来历和目的难以猜测。终于,巴斯比先生答道:“我就是。请问先生尊姓大名,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栗发男子脸上堆起了笑意,他用不流利的英语开始讲述道:
“我叫迪尔.克劳斯,丹麦人。也许……可以说是格陵兰人。您知道,前不久,希特勒德国的军队占领我们的国家。丹麦老国王克里斯蒂安十世和首相施道宁在纳粹武装部队的淫威下,为了国民生命和财产,投降了。”克劳斯先生说到这里,声音沉重起来,并且摘下了他的旧毡帽。
“我知道了,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和全国广播公司四月九日广播了这条消息。我对纳粹统冶下您那些同胞的悲惨命运表示同情。我曾经到过埃斯堡、欧登塞和哥本哈根,对那里人民勤奋、乐天、文明高尚的品德印象很深。”气象学家的友好口吻,使陌生人相见时的不快气氛大为缓和。
“您也去过格陵兰吗?”丹麦人用他闪闪发光的褐色眼睛看着巴斯比先生的蓝眼睛。
“去过。高纬度的北地岛、斯瓦尔巴德群岛和格陵兰我都去过。遗憾的是只在果特霍布和费尔维尔角呆了几天,我对你们那里的了解大概只是在天气图上。”瑞典人笑笑,把自己酒瓶里的酒倒入克劳斯先生的空酒杯,示意他随便喝、随便谈。
“丹麦本土投降决不意味着格陵兰的投降,我们准备进行抵抗。希特勒没有一支占领格陵兰的海军舰队。雷德尔元帅的舰队已经在挪威战役中覆没了。布吕歇尔号巡洋舰被奥斯陆陕湾的海岸鱼雷击沉;吕佐夫号巡洋舰被挪威炮台击伤,两天后又被英国潜艇金枪鱼号击中;卡尔斯鲁厄号在卡特加特海峡被鱼雷击沉;埃姆登号、布雷姆斯号、哥尼斯堡号、布鲁默尔号不是受重伤就是沉没了;希佩尔号巡洋舰被皇家海军的萤火虫号驱逐舰撞毁;可怕的沙恩霍斯特号和格奈森诺号战列巡洋舰虽然消灭了英国的光荣号航空母舰,自己也挨了鱼雷。二十艘德国驱逐舰有一半被消灭在挪威的峡湾中。战争刚刚开始,德国海军就不值一提了。难道他们还想在英国本土舰队的虎口下,去远征几千海里外的那块没有价值的土地吗?何况中间还隔着冰岛!”克劳斯先生对海军倒是如数家珍,他的知识远非他的外表那样平凡。
“您在海军中干过吧?”
“在加拿大海岸警卫队中干过见习军官,我的那条船是巴芬湾号。一条很不错的海岸炮舰。”
“听我说,克劳斯先生,”巴斯比又叫了牛肉卷、热巧克力和三明冶,还有威士忌酒。因为拿不准克劳斯的胃口,索性各式各样都要了一些。
“你说格陵兰岛要投入抵抗运动?啊,精神可佳!可是,这是您个人的意见呢,还是……”
“我是格陵兰总督埃斯科.布留恩的私人代表,总督托我问候您和您太太。我的看法代表了全体格陵兰人。”
“那么,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事呢?”
克劳斯先生一字一顿地说:“我们要打一场气象战争。”他眼睛里放射出无所畏惧的火焰,仿佛是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瑞典学者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讲下去了。学者把话题扯开去,谈到纽约流行的摇滚音乐、华盛顿广场上的晚会,最后象对老朋友似地说:“您是头一回来这里吧,我带你到处溜溜怎样?”说完付了饭钱,把克劳斯先生拉入他那辆崭新的卡迪莱克轿车。
黑色的小汽车从宾夕法尼来车站拐到哈德逊河东岸的高速公路上,然后直下曼哈顿岛南端的巴特利公司。当经过雄伟的布鲁克林悬索桥时,巴斯比先生指着远方烟雨苍茫中的自由神像,意味深长地说:“保卫这个女神是要付出代价的呀!”
车过东河后,穿行在格林公园苍翠欲滴的松树林中,瑞典学者说:“您认为德国海军没有力量在格陵兰岛登陆吗?”
“是的,在没有击败皇家海军之前,希特勒在海上什么也干不成。”
“那么,他不会派几艘潜艇来干这件事吗?”
“不可能,邓尼兹将军指挥的潜艇部队力量很弱,在挪威又损失了约十艘潜艇。他们只会找护航力量薄弱的商船下手,单靠潜艇来补给一支远离德国三千海里的远征军,即使疯子也不会干。”
两人谈话之间,汽车已经从布鲁克林-昆斯高速公路上开入长岛城。不习惯生活在闹市的克劳斯对那些栉比林立的摩天楼直皱眉头,巴斯比先生看见了,立刻折向昆斯保罗大桥,重新跨过东河,进入一处绿树成荫,到处种着花卉的美丽公园。瑞典人对旅行者解释说:“这里是纽约中央公园,很清静,就在这里谈谈你们计划的气象战吧。”
微雨中,湖边很少游人,只隐隐看见几对年青人紧紧地依偎着。两人找了一张避雨的长椅坐下来。克劳斯从皮包中拿出一张很大的格陵兰地图,开始解释布留恩总督的计划。
“您知道,格陵兰的居民很少,但气象台很多,按人口平均算起来,它准是世界第一。格陵兰岛的战略意义也就在这里。”
“我清楚,那些气象台站都标在全世界的天气图上,让我想想看,它们是费尔维尔角、锡米塔克、费林格哈恩、土勒、果德豪恩、格朗达耳……”学者信心十足地数下去,“最后当然是果特霍布,啊,真是不少!”
“由于格陵兰在北极圈中,它辽阔的面积,万年不化的巨大冰盾,使它在北极海和北大西洋的天气形势中,占据了重要的地位。”
“完全正确。它是极区低压和冰岛反气旋的故乡。”学者为前海军军官做了补充。
克劳斯望着在湖中嬉游的白天鹅,仿佛想起自己家乡成群结队的白色雷鸟,他感慨地说:“风暴、流冰和冰山也有自己的故乡啊。”接着,他又转向了学者。
“对于天气在军事上的重要性,您比我清楚得多。没有人怀疑气象预报已成为统帅们制定战略和战术的基本依据。希特勒进攻波兰选在天气晴朗的九月,他的斯图卡轰炸机才可以吓坏装备过时的波兰军队。拿破仑在滑铁卢的失败,与其说是威灵顿将军的坚韧和布吕歇尔将军及时赶到战场,不知说是那天早晨下的大雨妨碍他的炮队进入阵地;如果法国皇帝的炮兵能在早上七点按时开炮,英军在乌古蒙村的防线肯定要崩溃,即使普鲁士军队赶到战场也无济于事。拿破仑无法预料到那场雨,那场雨救了欧洲。如果皇帝有一个准确的天气预报,那历史恐怕要用另一种方式写了。”
“克里米亚战争时期天气预报就为战争服务了。”巴斯比兴致大增:“一次大战时,风向就能决定毒气是杀别人还是自杀。”
“所以,我们的气象武器也许不亚于一个师团或者一支舰队。”克劳斯带着热烈的声调。
“说吧,你们决定怎么办?”
格陵兰人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海军折刀,敏捷地在长椅的扶手上敲出一连串的响声。
“无云晴天。”巴斯比先生立刻翻译出五字一组的标准气象电码,他的眼睛亮起来。
“你们是要在气象电码上下赌注?”
“正是这样,迄今为止,格陵兰所有的气象资料全部用明码向全世界报告,谁都可以利用它来作战。确切地说,德国人由于处于大气环流下风处,更需要我们的情报。他们可以利用天气情报来空袭英国和法国,也可以从天气图上来推断横跨北大西洋海运线上的天气,用邓尼兹的潜艇把它一刀斩断。”克劳斯在地图上挥了一下手势,没有谁能比巴斯比先生更清楚这手势的现实含意。
“我们要把明码改成密码,只有反抗法西斯的国家才享有译出密码的权利,而德国的天气图上,冰岛、法罗群岛和格陵兰岛之间将会出现大片空白。即便西班牙设在加那利群岛上的气象台向德国献媚也没有用,他们的潜艇和飞机将变成瞎子,在风雨交加之日白白浪费燃料,而遇到晴天又停下来检修。我们就这样来和纳粹作战,直到自由的火炬重新点亮欧洲大陆的那一天。”
“太好了。”巴斯比热烈地握住丹麦人的手。他补充到:“你们还可以用明码来进行欺骗,让德国人摸不着头脑。而自由国家的商船就可以利用你们预报出的雨区,在没有护航舰只的情况下安全地冲过北大西洋。”
雨不知不觉地停了。太阳穿过云洞,把碧手粼粼的湖面照得金光灿灿。两位气象学者兴奋地站起来,在空中挥动手臂,用他们的行话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微风轻轻地把那些令人费解的什么“700毫巴低压控制”、“新地岛和格陵兰低压中心”、“副极地高压”等等词汇断断续续地吹散到郁郁葱葱的灌木梢林中。他们沿着湖畔边走边谈,有时激烈地争论,活象艺术家在讲解自己的新作。一直走到一个咖啡馆前,才发现肚子有些饿了。
“除了总督亲自照会美国和加拿大政府外,”两人要了点心又谈起来:“巴斯比先生,请您利用您和美国海军部的关系把我们的意思告诉金海军上将。我想只要是阿道夫.希特勒这个疯子还活一天,战争总会落到法国、英国和美国头上。还是早点准备的好。”
“我一定转告,另外也请您多注意你们的冰雪王国,它委实太大啦。”
“谢谢您的忠告。”丹麦人把手伸出来。
“不打算逛逛华尔街和百货公司了?帝国大厦的楼顶上也颇有一番风味呢!”巴斯比显出主人风度。
“算了,我还有不少事要办呢。我想知道下次我要在哪里找您?这回来,为找您害得我好苦,幸亏您算是社会名流,才没有白跑一趟。”
“今年年底前在查里斯顿。明年到盐湖城和丹佛找我。后年也许是休斯顿和迈阿密海滩,四三年我想去洛杉矶和旧金山。四四年嘛……”学者皱了一下眉头,“我看用不着了吧!”
“是美国的东西南北都跑完了吗?”
“不,我想那时候战争也许会结束了。”说到这里,两上人都笑起来。
“我送你到旅馆去吧。”巴斯比打开车门。
“不用,我想问您最后一个问题。”说着,克劳斯先生有点局促,“不知您允许不?”
“说吧,只要我能够回答您。”
“巴斯比先生”克劳斯郑重其事,“我很想知道您为什么如此热情地支持丹麦的或者说是自由国家的反法西斯事业?”
“噢……”巴斯比先生顿了一下,然后缓慢地说:“我反对希特勒的霸权欲望。”他停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是有沉重的心事。
“我到过德国,受到国社党冲锋队的迫害。我和我的妻子都是犹太人。”
空气突然凝固,准也不想再说什么。克劳斯先生脱帽欠身。
“哦,对不起。”
“没什么。”巴斯比先生转过身。迎着桔色的夕阳看去,他凛然得象座雕像。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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