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则尼赫鲁在印度内政方面是反共的,但他总是力图把它同对待共产党国家的态度区别开来。他认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建立,是民族主义的胜利,也是亚洲政治复兴的表现,而不把它看作为共产主义的胜利。他相信到头来中国文明将把马克思主义的教条和共产党的结构消化吸收,然后也许产生一种新的化合物。他深知由于中国和印度两国制度不同,因而在广阔的政治领域中必然会在亚洲和世界上成为竞争对手。可是他认为中印竞争不一定会搞坏两国关系。尼赫鲁对北京的友好政策以及他支持中华人民共和国取得联合国代表权的主张,使他在国内以至在国际上挨了不少责骂。从一九五O年起,印度国内批评尼赫鲁的人抨击他的对华政策是姑息政策,并且争论说,既然认为中国是入侵西藏,就不应该加以默许。他们警告尼赫鲁说,中国出现在北部边境,不可避免地会把印度暴露于中国扩张主义的威胁面前——后来,他们自然相信这些预言都已得到证实。但到了五十年代的中期,印度对中国在西藏行使权力所引起的惊惶和愤恨业已平息,“印中人民是兄弟”的口号,在印度又风行一时。周恩来一九五六年到印度回访尼赫鲁的时候,所到之处,都受到广大群众的热烈欢呼。 . q$ g! ^# H- B4 @9 Q; r
周恩来乘此机会提出了麦克马洪线 [ 注:有人认为在一九五六年同周恩来的会谈中是尼赫鲁先提出了麦克马洪线的问题。这种看法对于印度对中印边境争端发展的理解是要害所在。但这种看法是错误的。尼赫鲁自己说得很清楚,他说是周恩来主动提出来的。 ] 的问题。当两年前两人在中国会谈时,尼赫鲁曾顺便提到中国地图标出了“一条错误的边界线”。按照尼赫鲁本人的说法,中国当时告诉他这些中国地图是老地图的再版,还没有来得及加以修改。 [ 注:“印度总理却没有想到,中国有同样的理由就他的一些地图的问题向他提出责问,这些地图也是把从前的帝国主义政府的领土要求照原样画上,而没有同有关邻国事先商量。”(见狄克·威尔逊(Dick Wilson)所著《亚洲觉醒了》(Asia Awakes)第83页,伦敦Weidenfeld and Nicholson一九七O年出版。 ] 后来,尼赫鲁说,他“凭着印度对中国友好关系”,曾就当时似乎已陷入僵局的中缅边界谈判问题写信给周恩来。尼赫鲁提醒周恩来说,缅甸对它的两大邻国都有所疑虑。他提议中国采取步骤以消除缅甸的不安,并建议可以邀请吴努到北京来讨论边界问题——后来中国也这样办了。一九五六年尼赫鲁和周恩来的会晤是在尼赫鲁上述信件发出后几个月内举行的。在谈到中缅边界谈判时,周恩来提出了麦克马洪线的问题。根据尼赫鲁的说法,在这次谈话中周恩来告诉他说,中国接受了麦克马洪线作为中国同缅甸的边界线,尽管“这条线是英帝国主义者确定的,是不公正的……然而由于这是一个既成事实,而且由于中国同有关国家——即印度和缅甸——之间存在着友好关系,中国政府认为它应该承认这条麦克马洪线”。 1 }$ |8 ^% r$ n2 K' [# m/ M: m 周恩来采取了中国政府的既定方针来对待麦克马洪线。中国对过去由其帝国主义邻邦所划的界线一旦变成有效控制线时,都采取同一方针。诸如在乌苏里江和黑龙江的中俄边界,有效控制线几乎建立了有一个世纪之久。印度仅仅是在五年前才把麦克马洪线作为事实上的边界,可是中国人的态度还是一样:接受“既成事实”,并以此为出发点。这的确是中国政府所能采取的唯一现实的方针。如果拒绝承认“既成事实”,并提出收复失地的要求,那将会同所有邻国都发生难以解决的毒害国家关系的争端。 4 J4 N* j9 s/ |4 ]. m8 j' ^ 从周恩来对尼赫鲁所作的保证,可以得出一个自然的推论,但看来周恩来没有把这点讲清楚。中国虽然准备接受麦克马洪线的走向,但中国不愿简单确认麦克马洪线。北京在这方面的态度是前后一贯的。只要存在着边界条约,中国都是遵守这个条约的。但如需要进一步举行谈判以便划定走向和解决争端时,中国就会坚持必须缔结新约。新条约一般会肯定旧的边界走向;但是在中国看来,新条约既是两个平等的国家之间协商的结果,那就消除了旧的“不平等条约”的污点。中国对中苏边界条约的态度就是这样。但是,中国认为麦克马洪线并没有条约依据;因此,划定边界只能是以现状为基础。从实际的和政治的考虑出发,即使批准一条象麦克马洪线这样大家都知道的——虽然不是明确划定了的——边界,也需要经过谈判协商。周恩来可能认为这是不言自明之理。因为他当时是联系到中缅谈判的问题讲了上面那番话,而且他接着还讲到,他相信印度将和中国一样,都不会认可旧时的帝国主义的条约。此外,前不久他还向尼赫鲁保证过,中国不会利用谈判来试图变更边界。 ) r( F' y4 f. D% W
但下面的问题仍没有解决:为什么周恩来这时候没有提出中印边界西段的问题呢?当时尼赫鲁似乎还没有察觉:印度自一九五四年以来在地图上对阿克赛钦这块地方所提出的要求,正是中国认为属于自己并作为自己的领土而加以使用的地区。但是中国政府必定了解不久以前印度地图上曾明确地对阿克赛钦提出了要求。中国当时正在毗邻的中段地区处理边界争端,因此可以假定有人会向周恩来汇报西段地区也有可能发生争执。如上所述,尼赫鲁和他的顾问们认为,如果让中国方面根据它自己的地图对被印度占领的领土(麦克马洪线南面的地区)提出要求,对印度最为有利;也许中国对于印度对阿克赛钦(中国认为是中国领土)在地图上提出的领土要求,也采取了同样的对策。 6 W0 B7 X8 C. F
周恩来一九五六年和尼赫鲁讨论东段边界时没有提出西段边界问题,不管这样作的理由是什么,这件事带来了深远影响和不良后果。当时周恩来肯定认为中国方面在麦克马洪线问题上是作出了让步,而尼赫鲁大概也同意这种看法。在那种情况下,如果周恩来当时进而指出印度地图在西段标出的边界线是错误的,很可能这场中印边界争执就可以避免了。当时印中兄弟友谊正处于极盛时代,尼赫鲁肯定会把对印度地图作微小的修改(使其符合地面的现实情况),看作是为了继续中印友好而付出的微不足道的代价。的确,他也许会欢迎有这样一个机会,使他能够作出一些姿态,来与周恩来对麦克马洪线所采取的实用主义态度相媲美。不过这个机会一下子错过了。两年后局势完全改观。彬彬有礼地指出你方的地图与实际情况不符是一回事;发现了你的邻国(连一个招呼都不打)已经修筑了一条公路通过你的地图标明是你国的领土,这又是另一回事。客观现实也许是同样的,但是感觉却不一样,而在这件事情上感觉就是一切。 1 D/ U& n- a* \- K2 E4 C# u
一九五八年十月十八日印度政府交给北京一份备忘录,就印度发现中国修筑阿克赛钦公路作出反应。这份备忘录声称:这条公路所通过的领土“若干世纪以来就是印度拉达克地区的一部分”,还说,“中国政府没有首先获得印度政府的准许,甚至没有通知印度政府,就通过无可争辩的印度领土建筑一条公路,这是令人惊讶和遗憾的事。”备忘录并询问中国政府是否收到关于那个失踪的巡逻队的消息。中国在复照中进行了不礼貌的反指责。复照说,印度的武装人员非法越境,进入中国领土,因而已被扣留。“本中印友好的精神”,这批印度武装人员已被递解出境, [ 注:就是说,把他们放在高达一万八千英尺的喀喇昆仑山口外边。印度军队当时在附近并无哨所,但这一小队印军总算幸运,终于被发现并脱险。 ] 但是北京形容他们的入侵是与和平共处的五项原则不相符合的,并要求保证今后不再发生类似事件。经过这一次外交交涉,围绕阿克赛钦的领土要求的冲突终于公开化了。印度政府复照说,这一地区究竟是在印度还是在中国境内,是“一个争执中的问题”。这是印度唯一的一次承认了存在着争执,而在几个星期之后,印度就推翻了这一立场。 - X% K/ D1 i2 k. A" T3 H! n 印度政府一方面等待巡逻队的报告,以便弄清阿克赛钦公路的位置,另一方面正式地提出了中国地图的问题,在给北京的一份备忘录中说,在一份最新出版的中国杂志中有一张简图,把印度认为是印度领土的几块地方标成中国领土。在东段,中国地图继续不理睬麦克马洪线,而沿着山麓标出中印边界走向。尼赫鲁在一九五O年曾经暗示了这一点,当时他说:“过去三十年来,中国的所有地图都把现在属于印度的东北边境的一部分领土,标成不属于印度”。在西段,中国的地图把边界线标为从喀喇昆仑山口向东南方走,直到羌臣摩河谷。如上所述,这种标法和十九世纪英国当局对边界的观点正相吻合,只是后来英国对于俄国势力向印度的挺进感到震惊,才开始对他们的边界想法作出相应的修改。 [ 注:见历史引言 ] 上述标法把整个阿克赛钦地区划入中国境内。 2 V/ d% i( |" C& T- L* M- P' N
印度的备忘录追溯道,一九五四年尼赫鲁曾经向周恩来提出过地图的问题,并说周恩来的答复是这样的:现行出版的中国地图是以老地图为根据的,而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还没有来得及改正这些地图。印度建议说,现在正是作出改正的时候了。中国的答复又一次使印度感到仓惶失措。复文证实了周恩来在一九五四年曾说过,现在发行的中国地图是以解放前出版的老地图为根据画的,但又说周恩来曾解释过这是因为中国政府“对中国的边界还没有进行勘察,也还没有同有关各国商量”。到适当时候,通过这些协商将产生对中国边界的新画法,与此同时,中国将不会自行修改边界。这份备忘录在中国指责印度巡逻队的同一天递交给印方。它透露了中印双方不仅在领土主张上有冲突,在对待整个边界问题的态度上也存在根本的分歧。至少从一九五O年开始,印度的政策一直是说北部边境不容谈判。这项政策在最初主要是指麦克马洪线,但在一九五四年,却扩大到中印边境全线。现在很明显,北京对这个问题的方针是完全相反的,中国期望先讨论边界走向,然后再加以确认。 ! J; _4 D/ n @8 S9 `* c- X 客观上看,中国的态度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是新德里却认为中国的态度含有令人震惊的意图,说明中国要在它所选定的时刻提出领土要求。“巴依、巴依”的气氛已烟消云散,说到底它不过是印度的和亚洲的民族主义的漂亮词藻和表情而已。也许印度对中国的感情在骨子里总是带有几分不信任。当中国对边界问题的态度变得更加清楚的时候,这种不信任就发展成为公然的猜疑,随即又变成愤懑的敌意。 / N( Z7 N* N+ i 尼赫鲁在一九五八年十二月给周恩来写了一封信,开始了两国总理间的信件来往。这种信件来往成为贯串这场整个外交争论的一根连结线。尼赫鲁来信语调友好,一开始先赞扬中国的进步,然后转入边界问题。尼赫鲁回顾了一九五六年他同周恩来讨论麦克马洪线的情况,他说当时周恩来曾经告诉他中国将承认麦克马洪线,印度的“印象是在我们两国之间不存在边界争端”,因此,中国政府最近的声明,提到有必要进行勘测和谈判的说法,使他迷惑不解。尼赫鲁接着声明了印度的立场,从此以后他就坚持这一立场,寸步不让:“印度的这些大片土地[中国地图标明是属于中国的]只能是属于印度的,这是毫无疑问的,而且对这些土地不存在争端”。 3 }1 R2 P/ z- l6 W# K) V6 K0 C* i
周恩来的复信也同样是热诚的。他感谢尼赫鲁来信中对中国建设成就的赞誉,他也向尼赫鲁致敬,并且感谢印度政府为“恢复中国在联合国的合法地位所作的努力。”在谈到边界问题时,周恩来声明了中国的基本立场,对此立场,中国此后也不肯退让。他写道:“首先,我想指出,中印边界是从未经过正式划定的。在历史上,中国中央政府和印度政府之间从未订立过有关中印边界的任何条约或协定。”所以,印度和中国出版的地图就有了出入,而且中印之间存在着边界争端。中国地图对边界的画法是几十年来(如果不是更久的话)中国地图的一贯画法,虽则“我们并不认为这种画法的每一部分都有充分的根据”,但是没有进行实地勘察,也没有同有关邻国商量就加以更改,也是不适当的。为了使已经发生过的此类细小的边界事件得以避免,周恩来建议“作为一种临时性的措施,双方暂时保持边界的现状”。 9 m% I) F' i/ m9 d1 [3 ? x( w
中国的立场是:中印边界从未划定过,中印双方存在争端,只有通过共同协商和联合勘察,才能解决争端。周恩来说“边界问题的存在,绝对不应该影响中印友好关系的发展”。经过适当的准备之后,这一历史上遗留下来的问题一定可以通过友好商谈,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基础上得到合理的解决。 6 S$ H; ^: W- q8 p 谈到具体的争执问题时,周恩来对阿克赛钦的态度斩钉截铁。正如同尼赫鲁对整个边界所采取的态度一样。周恩来说,位于新疆南部的这片地区“长期属于中国管辖”。中国边防部队一直在这个地区进行巡逻,新藏公路也通过这个地区。周恩来对于东段边界却不那么肯定,他相当详细地说明了中国政府的立场: ; C' r Z( Y( H
如你所知,“麦克马洪线”是英国对中国西藏地方执行侵略政策的产物,曾经引起过中国人民的很大愤慨。从法律上讲,它也不能认为是合法的。我曾经告诉过你,它从未为中国中央政府承认。当时中国西藏地方当局的代表虽然在有关文件上签了字,但是西藏地方当局对这条片面划定的界线实际上是不满的,他们的这种不满,我也正式地告诉过你。当然,也不能不看到另外一些令人鼓舞的重大变化:这条线所关系到的印度、缅甸已经相继独立,成为同中国友好相处的国家。由于以上种种复杂原因,中国政府一方面感到有必要对“麦克马洪线”采取比较现实的态度,另一方面也不能不审慎从事,并且需要一定的时间来处理这个问题,这都是我几次向你说过了的。但是我们相信,基于中印友好关系,对这段边界总可以找到友好解决的办法。 ) U# X0 P7 w+ d) X ( v3 }. A1 E3 _ 这一段话在以后关于边界问题的外交文件来往中又多次重复过,它是很关键的。印度方面把这一段话理解为中国拐弯抹角地拒绝了麦克马洪线。后来,中国把阿克赛钦的那片有争议的地区和麦克马洪线南面的那片地区相提并论,印度认为这就证实了他们的上述理解。但是,这一段话想表达的意思果真如此吗? # g( u5 W9 I U+ n/ p' h 尼赫鲁提醒周恩来,说他在一九五六年曾经讲过,他将承认麦克马洪线是中国同印度之间的边界,周恩来的答复是针对这个问题而发的。他也许有意用“这都是我几次向你说过了的”这句话,示意他仍然坚持原来的立场。他把产生麦克马洪线的协定的合法性(他否定了这个协定有任何合法性)和这条线本身区别开来。对这条线本身,他说,考虑到中国同印度存在着同缅甸一样的友好关系,“中国政府……有必要……采取比较现实的态度”。从上下文来看,下面的假定是站得住脚的:周恩来是在暗示,中国和印度一旦坐下来解决中印边界问题,中国会接受麦克马洪线的走向作为那一段的边界线。把产生这条线的协定的合法性同这条线本身区别开来的作法,也是可以理解的:改变自从一九一四年以来历届中国政府的立场,承认英藏协定的合法性,就等于承认西藏当时是个主权国家,从而也等于是承认一九五O年中国军队进入西藏是侵略行动,而不是重新树立一度丧失的中央政府的权力。达赖喇嘛逃到印度以后,自己也从反面说出这个论点:他曾对新德里的听众说,“如果你否认西藏享有主权国家地位,你就否认了西姆拉条约的有效,因而也就否认了麦克马洪线的有效”。 ' }* I6 _0 J1 Q; c; b' N
如果说中国准备接受麦克马洪所画的线作为边界线,为什么周恩来又没有明明白白地这样说出来呢?中国政府当时期望同印度就边界的全线举行谈判,无疑是打算把中国暗示接受麦克马洪线作为“有取有予”的交易中“予”的一项。鉴于印度对重要的新藏公路所通过的地区提出了断然的要求,因此边界争论显然必须经过一番艰苦的讨价还价。在这种情况下,在谈判开始前——事实上,在对方还根本没有同意谈判的时候——绝不可能指望任何政府正式表示接受麦克马洪线,从而放弃一个主要的讨价还价的筹码。周恩来在两年前已对此问题在口头上作出了十分明确的保证,这次再度以书面形式向尼赫鲁作出保证,他所能做的也不能超过这个地步了。 + \* R+ V. t$ y0 E$ Q/ O 周恩来肯定中国政府愿意把麦克马洪线作为东段边界线,这种理解可以从北京后来处理整个中印边界争端的作法中得到证实。那末,为什么尼赫鲁和他的顾问们却不作这样的理解呢?首先,也许是因为印度过去对中国的那种潜在的不信任,这时已变为猜疑。印度怀疑中国为了领土扩张或者仅仅是为了造成对印度的压倒优势,要攫取或要求那些被印度认为是属于它的领土。更加现实的是,中缅谈判这时恰好陷于某种僵局,而缅甸似乎告诉过印度,说中国人不讲理、不妥协。如果这是一个因素,那么,当两年之后,中国同缅甸签订了边界协定,接受了麦克马洪线,并在进行了一些较小的修改后,也接受了缅甸所主张的其他地方的走向, [ 注:见第二章注 ] 这时候上述这种因素就应该消除了;但是,在一九五九年,印度还是难以从周恩来的信件的字里行间看出有什么保证的含意。最后,也许是最重要的,中国当时要求印度政府改变它一贯遵循的边界政策的中心前提(即麦克马洪线不容重新谈判)。为什么印度政府把重新谈判看作是等于放弃麦克马洪线,这一点还是弄不清楚。双方开始谈判并不妨碍双方坚持各自的立场,这是一切谈判的必要条件。印度满可以在谈判中坚持他们在东北边界线问题上的立场,就象他们就克什米尔问题同巴基斯坦举行谈判时所做的一样。也许,中国坚持谈判边界问题这个事实本身,在印度看来,就使它不可能重新考虑它的基本立场。 1 n* g. z; M' U* Q 印度的立场有它自己的逻辑: 7 G" P* l2 C, Z( D! z8 W
(1)麦克马洪线以南的领土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割让。 6 B0 T7 Z6 c! k1 Q( ]2 X (2)因此,对麦克马洪线问题不容谈判。 $ D8 S( {/ ?# F; y; `9 ?: s (3)因此,对边界的任何地段也不容谈判(因为中国不会同意只就边界的一部分进行谈判,而印度如果同意就边界的一段进行谈判,就会削弱它拒绝谈判麦克马洪线的立场)。 ; T6 R' ^& U5 v @ c (4)因此印度在西段和中段的领土要求必须以断然方式提出,就象它坚持麦克马洪线那样。 - R2 J% k) k3 {' o3 M* p1 y c" C
根据这一系列的推理就使它采取以下的立场: % D) I! @. k8 y' a" k# L+ b$ u (5)为了拒绝同邻国谈判边界,唯一可以令人接受的理由,就是硬说边界线早已存在。就麦克马洪线而论,这种论点可以用一九一四年的协定和事实上的情况作为依据——因为该线自从一九五一年以来已成为印度有效的东北边界。但是为了对西段边界也提出同样的主张,就需要进行一番推敲。 . h) E! w# l" M7 n" F* C (6)即使这样进行论辩,但任何政府如坚持拒绝谈判总会令人产生恶感,对印度来说尤其是这样。因为尼赫鲁一贯鼓吹通过谈判解决一切争端,因此就要设法使它那种斩钉截铁地从根本上拒绝谈判的态度变得暖昧一些。 7 ]$ V3 v) h+ t0 i( `, L 这不是说尼赫鲁和他的顾问们就是按照这么几条来考虑他们的行动方针的。但是可以看出,他们是从麦克马洪线不容重新谈判这个最初决定开始,一步一步地走上了这条道路。 % A' t, X; A2 a6 _/ u8 ~ 尼赫鲁给周恩来的复信阐述和引伸了他在第一封信里所采取的基本立场:即边界是已明白地和牢固地定下来了的,不应再有什么问题。他争辩说,在三个地段,印度所要求的边界都是以地理和传统为根据,而且在大多数地段是由“当时的印度政府和中国中央政府之间的专门的国际协定加以确认的”。他举出了一八四二年古拉布·辛格同西藏之间签订的一项条约作为国际协定的例子, [ 注:见历史引言 ] 并坚持说麦克马洪线是正常地合法地产生于西姆拉条约的。他认为这些因素应该使周恩来相信:印度的地图关于边界的画法“不仅是根据天然的和地理的特点,而且也符合传统,并且一大部分是为国际协定所肯定了的”。他指出:独立的印度“决不会在它已确定的疆界以外进行任何侵略。” 3 U l* l9 y& x. ?) b8 n
关于周恩来所提出的在签订边界协议前双方应该维持现状的建议,尼赫鲁说:“我同意双方应该尊重在最近的那些争执发生之前所存在的情况,双方都不应该试图采取片面行动去行使自认为属于它的权利。再则,如果有任何土地系最近所取得的话,这种情况应予纠正。”这是印度第一次运用辩论术,后来随着中印边界争端的发展,印度时常运用这种辩论术——本意是拒绝,却又说得好象是同意。维持边界现状的问题,以后在整个争端中是一个关键问题,而在这里这个问题已经从根本上被混淆了。周恩来提议双方共同维持现状,尼赫鲁答复说,“我同意”,但是他接着又提议恢复原来的状况而不是保持目前的状况(“应该尊重在最近的那些争执发生之前所存在的情况……如果有任何土地系最近所取得的话,这种情况应予纠正”。)这样一来,尼赫鲁就没有同意周恩来关于维持现状的建议,而是在实际上提议恢复印度所认为的原状。他在这里预示着印度将要求中国撤出阿克赛钦,后来变得更加强硬,竟把它作为举行边界谈判的绝对的先决条件。 ( k7 I/ \* N- Y: X7 i
在中印边界争端公开化并引起印度政界骚动之前一年,尼赫鲁在给周恩来的最初几封信中,已经采取了他以后一贯坚持的立场:印度和中国之间不存在边界争端,这就是说,对印度的边界走向不容有任何疑问。印度政府说边界线在哪里,就在那里,因此,是不容谈判的。其次,必须恢复原状(印度一直把它称为“现状”),换句话说,凡是印度声称属它所有的领土上的中国人必须撤出。作者: 3374683 时间: 2011-5-31 03:42
人民院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反对党派的头头们差不多都曾一度是国大党党员。他们和议会会场对面的政敌本来就是战友。在印度独立运动时期,大家都能摆脱政争,至少当时彼此在政见上的分野不是那么清楚。往日情同手足的联想有时使议会内的交锋增添了几分怨恨,但也烘托出彼此相互熟识、不忘旧谊的心情。 3 e' g6 F- U$ s, o8 T
在议会的执政党这一边,尼赫鲁凌驾一切。他当时年已七十,但看不出来。他步履轻快,上楼梯一步跨两级,只是在疲倦时,才显出有些年迈驼背。尽管尼赫鲁总是自作决定,或回避决定,他对议会的首要意义却铭记在心,一丝不苟。质询时间他很少缺席,主要辩论他通常参加,而讨论外交事务时他总是在场。但尼赫鲁缺乏辩才,他发言冗长,讲起话来很象是独白,而不象是说给别人听的。他从事议会活动是为了克尽职守,而不是出于个性爱好。尼赫鲁倚仗他在议会中享有的支配地位,讲起俏皮话往往带有蔑视对手的味道——他常爱用“幼稚”、“孩子气”等字眼斥责反对派议员。尼赫鲁的权威是议员们公认的;事实上驾驭议会的,与其说是议长,不如说是尼赫鲁。当议会陷入喧哗混乱而不听议长号令时(就是在那些日子也常出现这种情况),尼赫鲁的尖刻声调一下子就压住了喧嚣,恢复了秩序。 8 S! f- F4 z7 V
但是尼赫鲁并不是绝对地支配一切的。这是由于他在基本上迁就议会的意愿,特别是由于他要顺从国大党内部没有露头的但是强有力的反对意见而受到了一定限制。甚至前排议员里也有这种反对势力的代表人物。这些人当中包括当时的内政部长潘特(Pant),他的昏愦的外表掩盖着他的严酷的内心;财政部长德赛(Morarji Desai),他自命为甘地的信徒;粮食部长萨·卡·帕蒂尔(S.K.Patil),他是孟买的国大党头子,他当粮食部长的功绩是获得了据说是取之不竭的美国剩余粮食的供应。魁梧的贾克吉凡·拉姆(Jagjivan Ram)是国大党内信奉印地教下层的“不可接触者”阶层的头子,他利用铁道部长的职权促进他本阶层的利益。尼赫鲁的这类同僚们对他的做法时常深感不满。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同尼赫鲁狠斗过,只是满足于阻挠他,正如尼赫鲁往往也只满足于告诫他们一样。国大党的大批后排议员也是广泛地反对尼赫鲁的许多政策,虽然这种反对通常是隐而不露的。但是边境问题给了这类国大党员以机会和勇气来直接攻击尼赫鲁,他们相信只要他们是为印度的国家安全和领土完整讲话,他们就可以在议会中得到普遍的支持。 : L( Q" l7 c$ V. D8 w3 w# ^& b- ~% B 一九五七年以后担任国防部长的梅农的席位紧靠尼赫鲁总理背后。对那些不愿直接攻击尼赫鲁的人来说,他充当了靶子。梅农比印度政府中其他任何人都更接近尼赫鲁,同时由于梅农对大多数同僚采取了毫不掩饰的轻视态度,这就更加引起人们对他的忌妒。国大党内支持梅农的人很有限,他在地方上没有基础(他出身于喀拉拉邦,但是他的政治生涯多半是在伦敦度过的),国大党左翼把梅农当作他们的首领,但是他们的势力很单薄。梅农的权势的真正根源是他同尼赫鲁的友谊;只要总理给他撑腰,他就能对付国大党内的许多政敌。但是梅农长期以来就在议会内遭到围攻。当中国在阿克赛钦修成公路和朗久事件的消息透露出来的时候,正好又发生了陆军参谋长克·斯·蒂迈雅(K.S.Thimaya)将军辞职未遂的事件,因此群情大哗,纷纷要求梅农辞职。 [ 注:这个事件经过详见下章。 ] " K, ], i8 Z. V( @: | 尼·乔杜里(Nirad Chaudhuri)是个对印度社会颇有见解但不饶人的分析家,他看出尼赫鲁 + Y$ q" e8 H" I7 J
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顶不住比他更坚决的同僚……所以每当他觉得公众情绪过于强烈的时候——这种感觉往往是错误的——他就屈从于……公众的情绪。更有甚者,他这种由于错误的判断而做出的让步还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特点:他对那些他过去谴责过的做法,竟会反过来进行无保留的甚至是热烈的鼓吹。例如,他过去对于印度教徒的反华叫嚣时常表示不耐烦,甚至严加斥责;但当他终于屈从于对方意见之后,他的慷慨激昂的程度并不亚于批评他的人。 1 R @8 \# r8 f5 I- L: l
9 O, l5 C( I" ]# _( p. h- I/ z 到了一九五九年八月议会夏季开会期间,印度反华叫嚣的声势越来越大,随着印度国内抨击政府对华政策浪潮的不断高涨,抨击的范围也不断扩大。对印度政府的强烈攻击,来自非共产党的左翼,也来自右翼;攻击的问题包括印度的不结盟政策,也包括了“空论家”的经济政策;遭到痛斥的包括了政府处理外交事务的政策以及政府处理国内问题的政策。中印边界争端和政府对华政策,好象是一块镜片,把反对派形形色色的批评都透射出来:各种各样的政策、态度和人物都受到责难。也许贡纳尔·米达尔说得很对:“归根结蒂,[批评者们的]真正目标是[尼赫鲁所]支持的社会和经济的革命;这批人过去就已不遗余力地阻挠和阉割这场革命。”中印边界争端给印度国内批评尼赫鲁的人一个把柄,他们利用了这个把柄来攻击尼赫鲁,这就必定使尼赫鲁对中国人满怀怨恨。在他看来,这场争端的责任要由中国单独承担。 $ X% \0 r( U9 Y
一九五九年八月,印度国内的反华情绪已经十分强烈——可是,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米达尔在评论印度国内反华情绪时,提出了这样的重要论点: 0 ?8 D' A+ X8 B3 _, ?2 R 必须牢记,舆论和态度上变化不定的潮流,主要是发生于人数不多的上层阶级的集团里,虽然在印度和在整个南亚都把这些人叫做“中产阶级”,把他们的意见叫做“公众舆论”。广大群众,除了被煽动起来充当乌合之众,参加暴乱和游行示威,或者受到那些与国家大事无关的呼吁的诱骗,而充当投票人以外,很少参加政治活动。 6 k: W2 |9 p `3 n
}3 a" J2 s! o 在印度围绕边界问题形成的“公众舆论”并没有深厚的基础。这种舆论主要反映在议会以及首都和某些主要邦的首府的报刊上(特别是英文报刊上)。随着印度同中国的争吵不断加剧,印度公众对这个问题的兴趣也不断增长,但只是在边界战斗打响后,它才变成了中产阶级(按照米达尔的说法)以外的人们所关心的事。 [ 注:本书凡提到“印度的反应”或“印度的舆论”时,应当看作是对人数不多的政界的简便提法。 ] 1 x- u1 K/ K! u) C R' c# i
到了八月,印度政界人士对北部边境的忧虑和激动情绪日益增长。报刊登了很多关于中国部队就在紧靠麦克马洪线北面进行集结的报道。在短促的夏季开会期间,议会里曾有人对于印度商人在西藏所受待遇问题提出质询;到了八月中旬,又有人就所传中国在谈论“解放”锡金、不丹、拉达克和东北边境特区的问题提出质询。这使尼赫鲁表示印度有责任援助不丹——尼赫鲁的这一声明立刻遭到不丹首相的反驳,他指出不丹不是印度的保护国,而且印度-不丹条约里也丝毫没有提到防务问题。八月二十四日人民院提出了紧急动议要求讨论“由于中国共产党对印度的敌视态度所引起的严重局势……”。 5 {/ ^& Y, a# o1 \" }: d5 D 尼赫鲁对中印关系的态度,到此时为止,仍然是积极的和有分寸的。对印度国内不满中国在西藏采取行动的呼声,对某些担忧中国对印度不怀好意的看法,他都表示同情。但是他在五月间对人民院说: ' m9 o+ d" J/ A9 k) x 不论是从长远的角度或是从短期的角度来看,中国同印度应该做朋友,应该合作,这是具有重大意义的。这倒不是说两国应当走同一条道路,但是谁也不应该挡住对方的路;两国不应当彼此敌对,那样做对印度和中国都没有好处。……中印两国虽然制度不同,但不要相互仇视,这是符合两国利益的。 / m3 Z0 w) y9 q
* G! ?" H8 W Z. x0 q 几乎一直到一九五九年八月底,他没有把有关中印边境争端的任何情况告诉议会;他从没有提起经过阿克赛钦的公路问题,也没有提起北京对解决整个边界争端问题持有同印度相反的态度。——这一回他很好地保守了机密。这还不仅是一个保密的问题。当议员们嗅到边界争端的气味时,尼赫鲁毫不犹豫地转移了议会的视听。八月间一名阿萨姆的反对派议员质问说,中国是否最近曾通知印度,说它认为“麦克马洪线由于没有得到中国政府的批准,已经不能视为国际边界,而且由于它只是英国人所制造的,因此应当对这条线进行某种方式的重划”。这项提问可以说是一月间周恩来的第一封信内容的公正的概括;但尼赫鲁却回答说:“没有,先生。我们现在或在此以前都没有接到这类通知。”到了八月二十八日,再也瞒不过去了。 ; Q# H* M9 c' N! c" ~2 Z3 G# @ 八月二十八日晨各报都刊登了三天前发生的朗久事件。中国修筑通过阿克赛钦公路的事,也走漏了风声。于是印度议员群集议会,要求提供关于这两桩事件的情况。尼赫鲁冷静地证实说有这么一条公路“穿过了我国东北拉达克领土的一角”,并且告诉了议会印度政府是怎样获悉这件事的。尼赫鲁指出,在西段“从来没有标过界,但是当时的政府经过大致的勘测定下了一直为我们所接受和承认的那个边界”。虽则他对西段边界的争端一般的是加以缩小,但他的结论是“在一、两处地方,过去和现在都存在着中国侵略的事例”。在谈到麦克马洪线时,他叙述了朗久事件的经过,讲到中国政府听信了中国边防部队的说法,而他自然宁愿接受印度边防部队的说法。接着他就概括了他对整个边境问题的态度。他说,一些细小的边界冲突和分歧应当通过谈判加以解决,这些问题是长期悬案,不过是“这里或那里一英里左右的牧场”的问题,而尽管“我们认为我们是对的,还是让我们坐到会议桌旁来加以解决”。但是,“中国地图把大片印度领土抹上[属于中国的]颜色”的做法,“牵涉面就很广了”,就是“显然完全不能接受的了”,而且也是不容“讨论的问题”。 1 J! K% O% |5 n9 r1 m8 C0 t 几天以后,尼赫鲁在人民院里对他的态度又作了更为详尽的说明。他说,中国一直说在朗久进行侵略的是印度: y' w- A4 c, ]
现在,这个村庄或者那个村庄或者这一小片领土究竟是在他们一边呢还是在我们一边呢,这是一个事实问题。一般说来,只要这些纠纷是比较小的纠纷,我的确认为,如果两个大国——或者两个小国——立即冲上去掐住对方的脖子来决定这块两英里的领土究竟是在这边还是在那边,特别是如果这块领土是高山上的无人居住的两英里的领土,那是相当荒唐可笑的。但是,当事情牵涉到国家的威信和尊严的时候,那就不是两英里的领土了,这里牵涉到的是国家的尊严和自尊心。因此就发生了这种事情。但是,我不希望——只要我能做到——把这个问题弄到任何一国都别无他法——因为这里牵涉到他们的民族尊严——而只有诉诸武力的地步。 . C2 {1 @' f. I4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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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政府继续出版一种地图,把东北边境特区的一半、阿萨姆的三分之一和不丹的三分之一画得好象是属于中国的地方,这是非常不相宜的,非常不适当的。这的确是一种冒犯……但是在(中国)大体上接受麦克马洪线之后,我准备讨论对麦克马洪线的任何解释,在这里或那里的次要部分的解释,——这是不同的问题——不是这些大块领土,而是次要部分的解释,究竟这个小山是在这里,这块小地方是在那边或这边,都根据事实,根据地图和现有的证据来确定。这是我准备同中国政府讨论的。我准备着接受任何和解的、调解的办法来考虑这个问题,我准备在他们或者我们——不管是哪一方——提出异议的时候,由双方所同意的权力机构就这些次要的修正进行仲裁。这是一个不同的问题……我这样说是由于我并不采取那种狭隘的态度,认为我说的都是对的,别人说的都是错的。但是必须接受总的麦克马洪线,就我们而论,它是存在的,我们接受它。 , z/ A+ [6 F5 R/ g7 p
1 H8 d* U# L, w" g4 \6 N 尼赫鲁接着又谈到西段的问题,他说,“关于拉达克,情形有所不同”。他解释说麦克马洪线并没有延伸到那里(许多印度议员当时对边境地理也是稀里糊涂的),而且这段边界是一八四二年古拉布·辛格和西藏人之间签订的条约已经规定了的——尼赫鲁还错误地讲到中国皇帝也是签约的一方。 [ 注:关于一八四二年条约,见历史引言。不仅中国没有参加缔结该条约,而且据在签约几年以后为印度总督调查该案的英国官员说,西藏政府也没有参加缔结该条约。 ] 他说,“没有人曾对这一点提出异议,现在也没有人对它提出异议”。 % g" \4 _1 a# u, t9 P! ^ 但是拉达克同西藏之间的实际边界并没有仔细地划定过。这条边界是由到过那里的英国军官在某种程度上划定的,但是我颇为怀疑他们是否进行过仔细的勘测。他们把线标了出来。这条线一直标明在我们的地图上。他们这样做了。由于那里并没有人居住,这没有多大关系。当时没有人注意它。 + o D* D4 f% r2 K, l7 I
2 w2 N7 ~6 }3 t7 _. F* X! N b0 ] 这个时期尼赫鲁在议会里关于西段问题的发言,不但含糊其词,而且是探讨性的: 0 J) J0 S" t2 [ 这个问题是复杂的,但是我们一向认为拉达克地区是个不同的地区,并且就边境来说——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是个比较含糊的地区,因为确切边界线根本是不清楚的,不象麦克马洪线那样……这块地方,阿克赛钦地区,在我们的地图上无疑是[属于印度的],但是我把它同其他地区完全区别开来。究竟拉达克地区的哪一部分属于我们,哪一部分属于别人,这是一件可以争论的事。这件事决不是一清二楚的。我必须坦白告诉议会。它是不清楚的。我不能对一桩不但是在今天,而且是一百年以来都存在争议的事情随意采取行动。对于这块领土的所有权一直存在争议。……它长期以来一直有争议……我不能说这块领土的哪一部分可能不属于我们,哪些部分可能属于我们。问题是,在那个地区从来没有进行过任何划界工作,它是个有争议的地区。 $ N) s+ K4 y# B+ }& Q 0 |9 z" I X: X6 m r7 ~ 尼赫鲁虽然指出关于中国公路所通过的那片领土的所有权确实存在疑问,从而挡住了议会内部要求把阿克赛钦的中国公路“炸掉”的主张。但是,尼赫鲁写给北京的信件却没有表现出这种不怀成见的态度。在信件中,他坚持说阿克赛钦历来是印度领土,说印度所主张的西段边界以及麦克马洪线,“历来是(印度的)历史疆界”。 ; e' s o7 g) s% r1 r- y
尼赫鲁关于西段边界的探讨性提法,即使在他对国内的讲话中,也没有持续多久。自从印度外交部历史司司长斯·戈帕尔博士从伦敦回到印度以后,尼赫鲁就改变了提法。戈帕尔并不是一个高级官员,但是受到尼赫鲁的尊重(他是当时印度副总统拉达克里希南(Radhakrishnan)博士的儿子)。他被派往伦敦查阅英国外交部和前印度事务部档案中关于印度北部边境的材料。他行前没有得到什么训令,只不过尼赫鲁曾明白告诉他,他的任务是置当前的一切政治考虑于不顾,去作一番关于历史证据的客观评价,然后回来汇报。一九五九年十一月,戈帕尔报告尼赫鲁说,印度对阿克赛钦地区的要求显然比中国的主张更为有力。他向尼赫鲁总理详细介绍了引导他作出上述结论的历史证据,尼赫鲁同意了他的意见。前面讲过,长期以来印度政府的政策就是麦克马洪线不容重新谈判,到了一九五四年尼赫鲁又把这条原则扩大到北部疆界的其余部分,并说这些地段的边界也是“不容同任何人进行讨论的”。现在戈帕尔的报告肯定了尼赫鲁的上述方针,并显然消除了在此以前他对印度在西段边界主张的可靠程度所持的保留态度。 $ ~) Y1 O6 `+ ]" F1 m" h! t 似乎当时尼赫鲁的一些内阁同僚和顾问,对尼赫鲁从戈帕尔报告中得出的印度对华政策的结论,感到有些不安。当时,尼赫鲁正在让内阁的外交事务委员会 [ 注:由尼赫鲁、潘特(内政部长)、德赛(财政部长)、梅农、拉尔·巴哈杜尔·夏斯特里(Lal Bahadur Shastri)(工商部长)、A·K·森(A.K.Sen)(司法部长)等人组成。 ] 详尽地了解印度如何处理同中国的争端问题,戈帕尔把他调查的结果向该委员会作了口头报告。梅农后来对戈帕尔表示异议,他说对待边界协议的问题不能根据这种历史上的态度行事,真正需要的是政治上的决定。内阁的其他部长也明显地感到:业余历史学家尼赫鲁和职业历史学家戈帕尔这两个人正在把印度政府带上了错误的道路,他们也向戈帕尔表示了他们的疑虑。但是,向戈帕尔提意见,那是找错了人,他无权决定政策。而且内阁中谁也不准备站出来同尼赫鲁针锋相对。 h* y5 R$ N( ^ 如果尼赫鲁当初认为同中国协商解决乃是印度的利益所在,并对戈帕尔作出相应指示,戈帕尔也就会为西段边界线的妥协方案找出历史根据——其实,一八九九年马继业-窦讷乐线就是一条现成的妥协界线。但是,这个时候,尼赫鲁对中国的公开评论有了明显变化,这种变化清楚地表明:由于他认为北京在边界问题上采取了傲慢专横的态度,因此对中国满怀怨恨和猜忌。 ; {0 P! {7 U7 b5 |
尼赫鲁认为,各国政府之间如要维持良好关系,根本的一条是要互相尊重。九月初他在议会中讲到,“如果你是软弱的,如果你被认为是一个软弱的国家,就不会有自然的友谊。在弱者和强者之间,在企图欺侮别人的国家和甘愿受欺侮的国家之间,不可能存在友谊。……只有在人们多少是平等的,在人们互相尊敬的时候,他们才是朋友。国家也是如此”。在尼赫鲁看来,边境事件和两国外交交涉都说明了中国非但没有履行他的那种关于友谊的规定,反而利用边界问题建立压倒印度的优势,甚至是支配地位。他在谈到朗久事件时,顺便表示过这个看法,说中国也许有意那么做,“让我们懂得自己是老几,……不要自以为了不起”。几天以后,他又加重了这个指责。他问道:“今天中国正在出现怎样的情况呢?……我并不愿意使用激烈的字眼,但是在他们的言词中,在他们对待我们的行为中,在他们所做的许多事情中,都表现出自恃有力量的盛气凌人的态度。”中国想要欺侮印度: 9 |( H2 R: r* T( M9 y; b
象印度和中国这样两个大国,为了占有几座山峰——不管这些山峰是多么美丽,——或者为了占有几乎是荒无人烟的某些地区,因而发生一场大规模的冲突和战争,那将是极其愚蠢的。但各位议员都知道,并不是这样。当这种冲突发生的时候,就扰乱了我们内心的信念,伤害了我们的自豪感、我们民族的自豪感和自尊心等等。……所以,这不是一、二英里或者十英里甚至一百英里的问题。这是比一百英里或一千英里更加宝贵的东西,它是一种把人们的感情引导到更高水平的东西。今天在印度发生的在某种程度上正是这种情况。……这并不是为了一块领土,而是因为他们感到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受到公平的对待,他们受到了中国政府相当随便的对待,而且中国还企图欺侮——如果我可以用这个字眼的话——他们。 * t) Z* @' i& ?. l* A5 e7 P1 F 1 b* O; l! ?0 `7 |9 h7 |+ D
尼赫鲁的这番话似乎是在说别人,但是很明白,他也是在说自己。他悄悄放弃了他早先的态度——过去他认为边界问题并不是危及民族自尊的重大问题——而现在的说法则似乎是问题已全面地、理所当然地涉及民族尊严。这就促使他采取夸张手法。如果出自别的政客之口,他无疑会斥责这类话是蛊惑人心。他说,中国要别人把喜马拉雅山当作一件礼品奉送给它,而他又把喜马拉雅山形容为“印度的王冠”,是印度的“文化和骨肉”的一部分。从这类讲法出发,很自然就得出结论说:这一领土要求使“印度或几乎任何一个印度人都接受是不可能的,不管其后果如何”。他指责中国是根据一种“自恃有力量的盛气凌人的态度”行事的,承认他自己对“中国人的心理”茫然不解,并暗示中国也许是得了妄想狂的病症。尽管尼赫鲁是以他那种惯常的语调讲这番话,听起来象是漫谈、沉思、又很冷静,而且不时告诫他的同胞要记住甘地,切忌发怒,但是这并不能减少他这番话的煽动性。 . z% m- x6 o4 m3 O6 z, f9 I
尼赫鲁的讲话是带着明显地受到伤害和感到愤慨的强烈心情。他感到中国对印度在世界上的重要地位没有给予应有的尊重——他说,他们忘记了,“印度并不是一个可以忽视的国家,即使它讲话的语气可能比较温和”。尼赫鲁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应,其因素之一无疑是他个人方面的,而且这也许是一个强烈的因素。印度的全部外交政策都是尼赫鲁的政治个性的延续,但是印度外交政策中没有哪一部分比对华友好更加显著地同尼赫鲁个人联系在一起。他曾经因为对华友好而长期受到国内批评者的攻击。现在这些批评者兴高采烈地说,他们过去早已告诫过他的。尼赫鲁除了蒙受这番使他的政治地位削弱的耻辱之外,还感到中国人特别是周恩来辜负了他。 - e3 e) x: G! `
尼赫鲁受到伤害的感觉究竟有多么强烈,可以从它的后果加以估量。那就是把直到那时为止印度外交政策的一个关键因素,即同中国友好合作的政策,倒转了过来;这项政策不但一向是尼赫鲁最得意的政策,而且从印度利益各个方面考虑,它也是一项健全的、必不可少的政策。现在,印度竟因对中国在边界问题上所采取的态度感到忿怒和怨恨而予以放弃,这就说明尼赫鲁时代的印度外交政策带有很大的主观性,而且是同尼赫鲁个人的自尊心或者他个人的威望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3 c' x. w3 R( L, c" [. O& v
尼赫鲁对华态度的转变是突如其来的,这同两件事有联系:第一是朗久冲突(尼赫鲁不顾这场冲突是印度的已承认的单方面修改麦克马洪线而造成的结果);第二是接到周恩来的一封长信。 * o8 b3 T; [: S; L* }. x" y/ o
这封信于一九五九年九月八日发出,是对尼赫鲁六个月前的一封信的回答。这封信证实了印度对于中国在边界问题上的态度的疑虑和愤慨。周恩来以显然不如他前一封信那样亲切的语调,重申了中国的基本观点:即中印边界是从未经过正式划定的。他批驳了尼赫鲁提出的关于西段的一八四二年条约和关于东段的西姆拉会议就等于划定了边界线这种论据;他指出中国并没有参与一八四二年条约——而且这项条约根本没有具体规定边界的位置——麦克马洪线甚至也不是西姆拉会议本身的产物,而且这条线从来没有得到历届中国政府的承认。 [ 注:周恩来写道:“同你在来信中所说的相反,所谓麦克马洪线从未在西姆拉会议上加以讨论过,而是英国和西藏地方当局的代表,背着中国中央政府的代表,于一九一四年三月二十四日,也即是在西姆拉条约签订以前,在德里用秘密换文的方式决定的。这条界线,后来是作为西藏同中国其他部分之间的界线的一部分,标在西姆拉条约的附图之上的。……至于西姆拉条约,当时中国中央政府的代表就没有正式签字……”如前所述,这是关于麦克马洪线起源的一个精确的概括。 ] 他争辩说,在麦克马洪线以南直到山脚下的所有领土都是属于中国的,这片领土有五万六千平方英里之大。他问道:“中国怎么能够同意强迫接受这样一个丧权辱国、出卖领土,而且这块领土又是如此之大的非法界线呢?”至于西段边界,中国地图标明拉达克是中国领土,他认为这就是边界的习惯线。 ; x/ N3 U6 Z/ n8 k B+ r1 P c
周恩来再一次声明了中国政府的主张:应该通过友好协商,考虑到历史的背景和当前的实际情况,寻求对双方公平合理的解决办法。在此以前,双方应该遵守边界现状,对于具体的零星地点的争执,还可以通过谈判达成临时性的协议。作者: 3374683 时间: 2011-5-31 03:43
他说,中国曾经期望,因为印度和中国一样都是长期遭受帝国主义侵略的国家,本来应当对中印边界问题抱有一致的看法,“采取互相同情、互相谅解和公平合理的态度”。但是,与此相反,“印度政府竟要求中国政府正式承认英国对中国西藏地方执行侵略政策所造成的局面,作为解决中印边界问题的根据”。更严重的是,印度政府对中国政府施加“种种压力,甚至不惜使用武力”。印度不承认中印边界未经划定的事实,力图从“军事、外交和舆论等方面对中国施加压力,这就不能不令人怀疑,印度的企图是要把自己关于边界问题的片面主张强加于中国方面”。这种企图是永远不能实现的,而且这样做,除了损伤两国的友谊,使边界问题复杂化、更加难于解决以外,不可能有其他的结果。周恩来最后要求印度撤回“越境的印度军队和行政人员”。他说印度如果采取这样的一个措施,“笼罩着两国关系的阴云也会迅速消散”。 / V5 a: o* \$ H. j
新德里认为这封信几乎是毫不掩饰地对布拉马普特拉河以北的整个东北边境特区提出了要求——根据尼赫鲁的说法,“要印度或几乎任何一个印度人接受这项要求都是不可能的,不管其后果如何”。如果说印度方面对这封信理解错了——有证据说明它是理解错了——中国也必须承担部分责任。周恩来以前保证过,一旦举行谈判时,中国会接受麦克马洪线;但在这封信里,上述保证几乎看不到了,它缩小为解决边界问题时应当以“当前的实际情况”作为依据的提法。他还大大夸张了西藏/中国过去到达麦克马洪线以南的部落地带的范围。事实上,西藏/中国过去除在达旺地区以外,对该地区的某些较大的山谷仅进入几英里之远,但周恩来现在说中国的行政管辖达到了整个部落地带。这种说法,同印度主张麦克马洪线只不过是使以前的“自然的、传统的、种族的和行政的边界线”合法化的说法一样,也是带有倾向性的。可以看出,双方此刻都坚持把事实上是一片无人地带说成是一直处于它自己的管辖之下。 4 P4 c4 F7 ~" {' V3 X9 o
在新德里看来,周恩来的信件,如尼赫鲁不久后所讲的,是等于“[中国人]对一个想同他们友好的国家确实不讲信用”。但是如果对这封信加以分析,联系到写这封信前后中国发表的多次声明,联系到写这封信时北京方面对中印关系的状况的看法,说明周恩来的本意也许是表示中国对边界问题的基本态度并没有变化。写这封信的时候,由于西藏叛乱以及印度同情叛乱分子的叫嚣已经使中印关系变得十分紧张。北京怀疑印度已经从同情进而秘密援助西藏叛乱分子,容许他们从麦克马洪线以南的庇护所窜回西藏进行袭击,并且让台湾国民党政权的特务在噶伦堡自由活动,偷运破坏分子、武器弹药进入西藏。当时在印度爆发了强烈的反华情绪,甚至有人号召进行战争。尼赫鲁虽然在此以前大体上维持他的友好的、平静的语调,但也公开同情西藏叛乱分子。当达赖喇嘛流亡到印度,刚刚在一个山区避暑胜地住下时,尼赫鲁马上就去拜访他,大肆宣传,以表示对他的同情。这就很清楚,印度将不再遵守它不让达赖喇嘛从事政治活动的保证。达赖喇嘛在六月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宣布了成立西藏流亡政府。关于边界问题,尼赫鲁不但排除了通过谈判协商解决的可能性,而且对一块切断了新疆和西藏间唯一的陆路交通线的领土提出了断然要求。更有甚者,在麦克马洪线和西段,印度军队都在向前推进:在兼则马尼、朗久和塔马顿三地,越过了地图所标明的麦克马洪线;在西段的班公湖附近,另一支印度巡逻部队于七月间为中国所捕获(那时空喀山口事件尚未发生)。把上述的一切都加在一起,从北京的观点来看,似乎已足够说明周恩来为什么要使用冷淡和指责的语调。他说印度力图“把它关于边界问题的单方面要求强加于中国”。这种推断并没有错,虽然尼赫鲁一定会认为这种指责是不公平的,甚至是荒唐的,然而实际上印度正是这样干的,而且它还要继续干下去。 7 R) F% `1 m9 T' K# I$ K 但是周恩来也重申了中国的基本立场,说根据“当前的实际情况”和历史背景,能够在边界问题上达成对双方“公平合理”的解决办法。他拒绝接受麦克马洪线,但实质上说话留有余地:他问道,中国怎么能够同意“被强迫”接受这样一条非法的边界线呢?——仔细体会,它包含这样一种意思:如果不加以强迫的话,中国就可能接受这条线,不管它非法与否。在以前的会谈中,周恩来自然亲口向尼赫鲁保证过,在这种情况下麦克马洪线将会被接受的。但是在一九五九年九月,印度政府却没有心思研究周恩来信件中字里行间的含意,而只是从中找到证据,说明印度不能不应付如尼赫鲁所说的“一个强大而又是侵略的国家”。 $ Z2 \& _. J# O( K# }: p4 x 尼赫鲁照此写了回信。他表示“非常惊异和伤心”。他长篇大论地辩解说,印度所要求的边界线“一直是历史形成的边界”,边界的每一段都已由“历史、地理、习惯和传统”所确定。他接着说,“诚然,中印边界并没有全线划定”——这显然是证实他几天以前在议会里承认西段边界从来没有正式划定的说法,但是,接着他又说:“事实上中印边境许多地方的地形使得这样在地面上用实物标界成为不可能。”这就是示意他所说的“划界”就意味着“标界”。这样一来,尼赫鲁实际上勾消了他所承认的西段边界的未确定性,并恢复了他以前的立场——即边界线的全线都已确定;印度说边界在哪里,它就在那里。(在国内,尼赫鲁就说人家过去对他的话“断章取义”,从而收回他承认过的话,并宣称“不论是东段或者是西段,印度的边界都不是未确定的。”) 0 L$ J, |: V: [4 H' z% u6 `& l7 U 印度给北京的一连串的外交照会中以及尼赫鲁给周恩来的信件中,都提出了印度的论点。这些论点应用于东段和西段这两个主要的争议地段上,具有不同的性质。就麦克马洪线而论,印度的第一道防线就是这个论点:产生这条线的是英国和西藏之间的换文,“按照公认的国际惯例,英藏换文必须被认为对中国和西藏都具有拘束力”。印度为了维护这个论点,就干脆把中国并没有参加英藏之间的秘密换文这个中心问题一笔勾销,并且无视中国在一九一四年及此后一直明确拒绝西藏和英国之间的任何的和所有诸如此类的协议的事实。不但中国人,而且印度外交部的官员和历史学家们,无疑还有尼赫鲁本人,都同样清楚,印度的说法歪曲了西姆拉会议的实际情况。但是印度政府早已认定,同中国举行谈判解决边界问题会危及印度的利益。这不仅是由于印度预料到不管中国事先作出什么样的暗示,在这样一种边界谈判中,中国将提出大幅度的恢复失地的要求;还由于印度认为同中国达成任何边界妥协都是无法接受的,因为它将标志着印度不得不从原有立场后退,那样一来,将把印度降到亚洲的二等国地位。但要拒绝通过谈判解决边界问题,唯一合理的根据就是提出边界线事实上已经划定的论点,于是印度就据此进行争辩。当然,印度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说服中国,而是为了争取国际支持,而当时世界各国都在注视着中印之间争论的发展。 " e' _4 F; y- F8 W$ U% L- l1 k0 I3 t
印度论据的第二道防线是声称麦克马洪线从来不是一条新的边界线,它只不过是“这个地区的自然的、传统的、种族的、和行政的界线的正式体现”。按照印度的说法,这条早已存在的边界的确十分古老;他们声称这条线“和它现在的位置大致一样,已有将近三千年的历史”。印度人为了给他们的主张找根据,就引证《奥义书》(Upanishads)、《摩诃婆罗多》(Mahabharata)、《罗摩衍》(Ramayana) [ 译者注:《奥义书》是印度古代哲学论丛之一,吠陀圣典的一部。《摩诃婆罗多》和《罗摩衍》是印度古代两大史诗。 ] 和印度文学的典籍。印度对中国说,多少世纪以来,“喜马拉雅山的天险就是印度精神的奋斗所向”。这一套论调在印度人听起来倒是津津有味,尼赫鲁也经常提到喜马拉雅山在印度思想中的地位,并把它看作边界争端中的一个因素;但是这一套对中国人却不起作用。他们说,“神话故事不能引用来作为印度对于边界要求的根据。” [ 注:印度从印度经典著作里寻找根据,连篇累牍地摘引原文,使得研究者们望而生畏,除非他们自己对于这些东西也具有渊博的知识。卡尔加里大学(University of Calgary)的菲尔德(A.R.Field)教授在仔细研究了印度这方面的论据以后,得出的结论是:印度政府坚持主张“为多年传统和习惯所肯定的古老的证据,可以作为边界的基础”,是“犯了严重的错误”。印度的这种论据似乎同寇松说的下述情况相似,就是“一种所谓天然的疆界……亦即各个国家由于野心、利害得失,或者时常是情感上的理由,而提出应当是属于它的天然的疆界”。寇松的结论是:为了实现这类疆界所作的尝试,“曾经是造成多次战争的原因,而且是造成历史上几次最悲剧性的兴亡的原因”。 ] ( Y* v, n; ?" o1 ~! O
印度为了证明中印边界已经是“确定下来了,没有必要进一步或正式划定”而搜集的大量论点,是以顽固的讼师的手法提出的。印度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说服中国,就象律师在法院为一个案件辩护,也不是为了说服对方一样,因为对方对案情的了解大约同律师一样清楚。到了一九五九年九月,印度政府给北京的照会刚刚递交后就立即公布,而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公开外交,使外交照会不可避免地变成了宣传手段。正如尼赫鲁后来所说的那样:“我的目的是,或者把对方争取过来,或者削弱对方,使它在本国舆论、世界舆论和我本人的看法里站不住脚”。他说,这是“通常的做法”。在某种意义上,正是这样。这不能归咎于印度,而只能归咎于了解情况的世界公众;他们好比法庭的陪审员,这些人把印度的论辩看作是一心追求真理的学者的探讨,而没有看出它是律师办案的手段。 4 h3 O' \! A% I; w# D* I* R
关于西段,印度的论点在本质上是不一样的。在东段,印度的立场就是说麦克马洪线是事实上的边界,而且从国家利益的任何方面考虑也必须是这样,于是为此目的就拼凑起各种论点。但在阿克赛钦地区,印度深信他们的领土要求比中国的主张具有更加有力的历史根据。这种信念,基本上是建立在戈帕尔博士的报告的基础上的。他一直是负责和提出印度方面的历史论据的人。 " ^% j2 f1 v$ o% R 印度在反驳中国关于“传统习惯线”的提法时的论据最为有力。从细节上看,中国为他们在地图上所画的线提出的论据软弱无力;印度却能列举很多证据,指出中国的主张向西面伸得太远。中国反驳说,由于边界从未划定,任何“传统习惯线”自然只能是含糊的,只有在进行了印度认为不需要的划界和标界手续以后,才能求得精确。印度声称,他们所主张的边界,就是一条已经完全确定的国际边界。如果说中国所提出的传统习惯线的论据不是很有力,那末,印度为支持自己的主张所可能提出的论据也是薄弱的。印度虽然可以引证说,在不同时期昆仑山脉就是这一地区中国领土的南部界限,但是,他们拿不出任何证据来证明印度的或是英国的行政管辖曾经达到昆仑山。阿克赛钦实际上是一片无人地带,从来没有谁划过一条穿过它或绕过它的边界线。这样的一条边界线,要留待中国和独立的印度来划定。 + ~: B$ g) P" h5 }- H/ o
在争论中,印度对待一八九九年马继业-窦讷乐线的态度是很奇怪的。前面讲过,这条线是英国向中国提议过的唯一边界线;根据这条线,中国在五十年代修筑公路所通过的地段,是在中国一面。但是印度坚持对一八九九年线的含义作反面的解释。 [ 注:关于印度方面关于一八九九年方案的错误说法,可参阅:《官员报告》,第55页;一九五九年十一月二十四日照会(白皮书II,第25页);一九六O年二月十二日照会(白皮书II,第87页);一九五九年十一月四日照会(白皮书II,第22页);还有尼赫鲁的这封信(白皮书II,第36页)。 ] 例如,一九五九年九月尼赫鲁在致周恩来的信中声称,一八九九年线“无可置疑地表明,阿克赛钦全部地区是处在印度境内”。——而事实真相恰恰相反。看来造成这个错误的原因,只能是由于查抄档案里的英国照会原文时的笔误所造成的。 [ 注:一八九九年方案所主张的边界线,是“沿着拉宗山脉而行,直到它同从昆仑山向南延伸的一条支脉相汇合”。(见历史引言注)可是按照印度的说法,这个方案却变成主张“沿昆仑山脉”画一条线了。 ] 这可能只不过是个细小的失误,但后果却很深远。 6 `3 Q9 W' [4 x0 p" n, `1 Z
尼赫鲁在给周恩来的复信中,在详细反驳了中国的基本立场——即中印边界从来没有划定过——并且拒绝通过谈判来完成这项任务之后,转而谈到中国提出的在边界问题解决以前现状应予维持的建议。他说,“我们也同意”,但接着又把问题搞混:“同时双方都应该尊重传统边界,任何一方都不得试图以任何方式改变现状。此外,如果任何一方已经越过传统边界侵入另一方的领土时,应当立刻退回到边界的自己一侧”。这样,(当尼赫鲁的信件根据上下文应该使用“但是”字样时,他却用了“此外”)尼赫鲁再一次提出了印度关于恢复原状的要求,这实际上是变相地要求中国单方面撤退。他声明说,“不存在……撤退任何印度人员的问题”。尼赫鲁接着还明确提出印度方面的一个新条件:“除非中国军队先从他们目前在传统边界的印度这边据有的哨所撤出,并且立刻停止进一步的威胁和恐吓,谈判是不会有成效的”。当时梅农在联合国也提出同样的论点,他坚持要求“在举行任何谈判以前,中国军队必须从现在被中国所控制的地方撤退”。这个主张又变成印度立场的另一重要组成部分。 , A9 Y" D" P$ F7 ^. v; d
除非中国改变态度并屈从于印度的要求,尼赫鲁的这种作法就给达成协议的可能增添了新的障碍。但在当时,尼赫鲁事实上还是遵循着一条比印度外交文件的语调所表达的态度要慎重得多的方针。印度警告北京,说印度边境部队已奉命使用武力击退“越境者”,乃是虚声恫吓。一九五九年九月十三日,尼赫鲁口述了以下的指示: 4 }6 d6 O; a8 S* ?( U) v# F
甲、除非冲突确实强加到我们头上,我们必须避免实际冲突。就是说,我们必须避免军事冲突,不只是大规模的,甚至是小规模的。我军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开枪,除非确实遭到射击。 9 B @8 ^2 a; a4 f/ W- N6 N : n6 f& }% M7 N
乙、万一任何中国武装部队进入我方,应当叫他们回去。只有在他们开枪时,我方才可还击。 3 z! @. U$ ]$ q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