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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北方的孤独女王(26) ◎加入时间:2002-7-8
 
 

作者:宋宜昌扫校:wraith

二十六、破坏

  帕格森思来想去,决定炸毁一座桥。
  他的演绎是: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无论如何是无法把全部炸药运入一条隧道;如果真运了进去,也没有时间安装好;就算是把少量炸药安置在隧道中,其爆炸力并无法长期阻断北方铁路。因此,他放弃了隧道方案。
  帕格森挑选了一个隐蔽的岩洞,把武器、电台和炸药都塞进去,自己只留下了四个电动雷管。他用降落伞盖住物资,然后用碎石把洞口封起来。他在军用地图上将岩洞标了个记号,又在一颗松树上用匕首刮下一大片树皮。他吃了巧克力和面包,喝了烧酒,就谨慎地往山下滑行。
  帕格森降落的位置在摩城附近。这一带是挪威人烟稀少的山区之一。时逢战时,连猎人和伐木者也很少进山。所以当初在伦敦时,帕格森特意选中了它。
  穿过一条条积雪的山谷和树林,帕格森一路南行,接近了49号国家公路。他从一个隐蔽的地方观察公路,发现路上车辆喧哗,德军调动频繁。大批军车、半履带车和轻型坦克从49号公路上隆隆驰过。时不时有辆车停下来,几个德国兵跳下车,笑哈哈地撒尿。
  帕格森心头猛然一震,他几乎忽略了公路。他满脑子是切断铁路,但如果不在同时也切断公路,即便铁路阻断德国人也会把物资通过公路转运,其结果是一样。
  同时切断公路和铁路,使他的任务和困难又增加了几倍。
  帕格森要去莫绍恩城。他有一个朋友马约医生住在那里。马约为人正直,帕格森希望他能提供一些帮助。
  他不敢走44号国家公路,怕出意外。他从山区绕路向莫绍恩城急行,仗着高超的滑雪技术和山林通,他没费多大劲就接近了莫绍恩。
  莫绍恩在挪威算个中等城镇,实际居民仅三千。它位于沃费斯纳河的东岸,对面是海拔二千六百七十英尺的奥依弗莱特山。沃弗斯纳河口是沃弗斯纳峡湾。一八九零时,奥依弗莱特山发生了山崩,泥石流冲过河床埋没了莫绍恩城。现在的莫绍恩还流传着一些迷信的说法,许多居民因此而举家迁到美国去了。
  剩下来的人大多为本土观念很强的老人。他们不肯离开贫瘠的挪威土地。莫绍恩本地虽无出产,但依河邻海,可以经营木材的水运贸易。每年有大批松、杉木排顺河而下,在莫绍恩解体。然后装上近海拖轮,出峡湾运到斯塔万格、克里斯丁散和奥斯陆。这些木材在那些大港口重新装上海轮,出口到欧洲国家。一九零五年时,德皇威廉一世驾临挪威,曾游摩城,对其风光和气候雄浑的高山瀑布大加赞赏,于是欧洲还流行过一股小小的摩城热,引来了不少游客,连莫绍恩也沾了光。挪威政府在附近的卢萨恩峡谷,修筑了卡尔根大水电站,莫绍恩的工业也开始繁荣。在莫绍恩以北,就是北方铁路著名的博格斯文大隧道。
  帕格森略略做了点化装,口袋里放着名叫胡斯比的挪威人证件,大模大样进了莫绍恩市。他的面部被英国整形外科医生动了手术,现在还隐隐作痛,而他总是相信英国人的手艺的。
  莫绍恩镇是宁静的,它卧在群山之中,仿佛在酣睡。一度很兴隆的木材和皮货贸易已经凋败了,听不见工厂里的机器声,冷冷清清的街道上也几乎看不到年轻人。
  帕格森的心怦怦直跳,手心出汗,难于自己。他把很大的希望押在马约医生的身上,万一有了差错,他的任务就很难完成了。
  马约医生是当地名流,帕格森去过他的家。但时隔久了,记忆也很模糊。他不便问人,恐生疑窦,就自己找起来。七转八转,终于走到一个似成相识的门牌前。他记得墙上挂了块小铜牌,写着马约的名字和他的诊所。
  铜牌找到了。但是上面贴着一块大告示。帕格森在奥斯陆已经很熟悉这类告示了。他心头一沉,他的又一个朋友牺牲了。他装着去理裤脚,愤怒得手不停地发抖。公告上写着马约医生协助米罗格游击队,窝藏枪支,为地下组织通风报信,还有共产党之嫌云云。
  够了!这帮匪徒。你们闯入别人家里,作威作福,欺凌别人的父老,屠杀别人的兄弟,如果别人反抗,就一律处决。毫无人性的法西斯强盗!
  他咬紧牙关,发誓要为马约医生和所有的死者复仇。他非要破坏“提尔匹茨”号不可,既然他俩已经结下了不解之缘,那就拼个你死我活。
  帕格森离开了马约医生的门口。那块伤心的铜牌刻在记忆里。他的头脑里乱哄哄的,仿佛是一棵连根拔起的大树,在泥河中漂流。在伦敦所订的计划,所做的准备,在这意外事件面前已经灰飞烟灭,无从谈起了。如今他真正是只身孤影,身临险境,欲进无路,后退不能。他感到比在拉普兰时还要孤独。现在已经是一九四四年八月了,德国总崩溃的趋势已清清楚楚。美国巴顿将军的坦克直冲到巴黎城下,苏军围歼了白俄罗斯的德国中央集团军,已经推进到了波兰。战争用不了多久就会结束了。而当敌人投降时,“提尔匹茨”号战列舰却活生生地呆在挪威,它的炮口依然对着北方航线上的盟军船只,那么,这难道不是挪威反法西斯组织的耻辱吗?其他被侵略的国家都付出了牺牲,作出了贡献,挪威人也应该有自己的贡献,哪怕作出牺牲。
  帕格森顺着一条小街茫然无措地走着。街道通向一个小广场,广场后面是教堂。几乎每村每镇都有这种教堂前的小广场。广场周围竖着一圈木杆,杆上没有旗帜,却吊着一具具尸体。帕格森已经走到广场正中,八具尸体耷拉着脑袋,随风晃动,景象异常骇人。正中对着教堂的一具,帕格森认出是马约医生。
  帕格森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感。四周无人,他走到马约医生的尸体跟前,默默地站了一分钟。马约的眼睛胀鼓,面部痛苦不堪,鞋子掉了,光着脚。
  帕格森弯腰拾起鞋子,给马约医生穿上。他祈祷医生的灵魂升到天国。
  他获得了一股异样的勇气。他要让德国鬼子以血还血,不达目的,死不罢休。
  他转身离开广场。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马约死了,在莫绍恩市多待一分钟都非常危险。他不能自投罗网,他要保护自己,他身负重任。
  几乎没有察觉出,一个女人走过帕格森的身边,她悄没声地叫了一声:“对不起,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您是帕格森先生。”
  帕格森大吃一惊,右手伸入外套,去摸手枪。他转过脸,面对着那位妇女,又受到新的震动,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那位妇女穿着绣花衬衣,裙子烫得笔挺,气色极佳,非常醒目。
  她是苏姗?
  苏姗是帕格森十年前热恋的女人,一个奥斯陆艺术学校的大学生,著名建筑师的漂亮女儿。帕格森和苏姗曾有过一段暴风雨式的爱情,如漆似胶,风风火火,马上就打算结婚了。苏姗的气质纤细文弱,含蓄内向,敏感中带有神经质。而帕格森粗犷豪放,有种闯荡天下的丈夫气概。他俩在最后时刻,终因脾气不和而分手,互相之间并无怨恨。苏姗以后的事情,帕格森不甚了了。他是个事业心很重的人,一心赶路,并不贪恋柔情和女色。今天,在偏僻小镇的邂逅,究竟是吉是凶,殊难预料。
  “很抱歉,太太,您认错人啦。”他终于开了口,“我从未听说过您提起的那个先生。对不起,再见了。”
  “算了,别那么绝情。帕格森先生。我不知该不该叫你‘普里’。世界上没有两个男人走路的姿式一样,还有你的肩,过去我总在你的左边走,拉住你的左臂,想纠正你左臂高右臂低的习惯,看来都没有用。你的变化可真大,我敢说除了我谁也不会认出你来。”苏姗言谈真诚,毫无恶意。
  帕格森已经见了很多世面,他不为感情所动。他转身准备走开,忽然灵机一动:“苏姗,你还没忘记我,谢谢。”帕格森靠近苏姗,嗅到她身上发出的香水味,还是挺贵重的那一类香水呢,她究竟在干什么?
  “你这几年都在哪儿,干什么?”帕格森问。
  “先去我家坐坐吧,这是什么地方,你也真胆大。”苏姗指着远处墙上一张随风飘动的旧告示。“到处都在抓你,帕格森,我真为认识你而骄傲。不过,让我们还是小心点。到我家吃晚饭吧。我会给你熬咖啡,你最爱喝的那一种。”
  苏姗也变了,除了看上去老了些外,变得洒脱泼辣,有些不同于帕格森的旧印象了。
  在一桩挺讲究的石质建筑物面前,苏姗掏出钥匙开门。莫绍恩是个小镇,象这种体面住宅还不多,帕格森入坠五里雾中,他捉摸不透命运在玩什么样的游戏。
  虽值八月底,莫绍恩峡谷还很冷。苏姗家的大客厅中却暖洋洋的。苏姗给旧友张罗咖啡和晚餐,帕格森顺便打量了这间大厅。大厅是挪威富裕的中产阶级家庭的摆设。几张苏姗画的油画,拉普人的雕刻,钢琴、厚实致密的地毯和大量的书。
  大厅的正墙上挂了一张希特勒像。
  苏姗到底是干什么的?
  苏姗端来咖啡,放了糖。她注意到帕格森的目光盯在正墙上,便笑嘻嘻地解释说:
  “噢,普里。”她开始用帕格森的爱称了。“你看到那副鬼像了。我们不得不挂它,约瑟夫森为政府干事,必须挂上它。否则,我们要坐牢的。我知道德国人快完了,但在挪威,他们仍然统治着一切。”
  帕格森什么也没说。约瑟夫森一定是苏姗的丈夫了。
  苏姗摆好了咖啡,直接了当地说:“帕格森先生,请你相信我。我们过去是朋友,今天仍然是朋友。如果我是卖国贼,早就告发你了。你刚进莫绍恩我就注意到你了。通缉你的告示贴了很长时间了。你应该了解我。我过去和今天都是挪威人。希特勒德国就要垮台,解放的日子快到了。我虽然没为这一天做出什么贡献,但打心眼里佩服你们米罗格的人。普里,我当你没嫁给你,今天还在后悔。”
  苏姗的眼眶湿润了。她真动了感情。
  “苏姗,你过去可不是这样快嘴快舌。”帕格森笑了笑,缩短了一对旧情人由于时间和空间造成的距离。
  “女人一出嫁,一生孩子。就什么都变了。约瑟夫森是个唠叨鬼,把我也给传染上了。我真变了吗?普里。想起当初在奥斯陆的日子,多么美好!我们一块儿滑雪,在米萨耶湖的小船中过了心荡神摇的一夜。约瑟夫森是个好丈夫,但是我更爱你。”苏姗擦擦眼泪,有点控制不住对往事的追忆。
  “约瑟夫森先生在干什么?”帕格森问。
  “噢。瞧我忙的,连丈夫都忘了给你介绍了。约瑟夫森先生原是特隆赫姆车站的站长,因为与德国人派的副站长经常争吵,被贬到莫绍恩这个小站上快二年了。他是可靠的,普里,请放心。对了,现在该叫你什么?”
  “胡斯比。”
  一个念头闪电般地在帕格森脑海中闪过,他迅速构思了一个新计划。他深深为这个新计划而激动,对苏姗的态度也温柔起来了。
  他们俩开始谈些儿女情长的话题,谈战前每个人的变化,谈婚姻,谈山区生活,谈食品,尽量避免敏感的话题,因为感情这玩艺很脆弱。
  门口有人在按铃了。苏姗一听,就说:“是约瑟夫森和娜娜来了。”
  约瑟夫森是个和气的胖官吏,血气很旺,保养良好,声音洪亮,却彬彬有礼。
  苏姗把帕格森介绍给丈夫。帕格森自称木材经纪人胡斯比,聊了一通一般的木材行情,他本来在奥斯陆就搞这一套,谈吐十分内行。约瑟夫森先生也深信不疑。最后苏姗谈到他们是多年前的熟人,在莫绍恩意外相逢时,约瑟夫森高兴得请她张罗晚餐。娜娜是他们七岁的女儿,刚放学回家。
  他们不谈任何政治和战争,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喝酒,吃菜,谈天气、打猎和森林中的松鸡。席间女孩娜娜在桌边又笑又闹,气氛挺融洽。晚餐吃得又香又热闹,这是帕格森重返挪威的第一顿正餐。
  这时,帕格森向苏姗使了一个眼色。苏姗明白他要说正事了。她把女儿支到自己房里去做功课,自己又回到餐桌旁。
  帕格森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在客套的周旋上了。他决定单刀直入:
  “请问约瑟夫森先生,恕我冒昧,您这里有短波收音机吗?”
  约瑟夫森抽动了一下,旋即恢复了镇静。
  “胡斯比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帕格森从腋下的皮套中抽出手枪,把枪放到桌子上。
  “我想,如果我说我是帕格森先生,您大概不会吃惊吧。”
  约瑟夫森呈现了一种非常复杂的表情,他的思想在剧烈地斗争。他无论如何无法把眼前的人同著名的抵抗运动领袖联系起来。他是挪威人,但胆小怕事,他同情抵抗运动,但并未介入,在一九四四年夏天,几乎没有哪个挪威人站在纳粹一边。这年头盖世太保非常猖狂,如果是一名德国侦探冒充地下运动分子,也并不是稀罕事。约瑟夫森的脸转向苏姗,他用问询的目光看着妻子。
  苏姗点点头:“他是帕格森先生。我从前总是同你提到他。他可大大变了样,我是从他走路的姿势认出他来的。”
  约瑟夫森平静下来:“好吧,帕格森先生,您来莫绍恩有什么事吗?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谢谢,约瑟夫森先生。我突然前来打扰,很抱歉。我想问一下,每天通过莫绍恩站的火车有几列?”
  “平均八对。其中五对是德国人的军车。”
  “您是否了解哪一列军车上有炸药?”
  “这并不是很困难的事。帕格森先生,您打算搞掉一列军车吗?”
  “在一九四四年八月底,炸毁一列德国军火列车并没有多少价值。我打算切断北方铁路和公路,使德国人连一枚螺丝钉也无法运到北方去。”
  “可是莫绍恩以北有三十万挪威人,他们也将得不到一块面包。”约瑟夫森回答,他早想过破坏铁路的方案。德国及占领军对挪威平民的大逮捕和大屠杀,包括对莫绍恩镇上的马约医生的屠杀,激起了约瑟夫森的怒火。但他知道北方铁路也是一条民用铁路,为北方的挪威城镇提供粮食和必需品。
  “人民可以忍受,挪威人已经忍受了五年。德国人马上就要完蛋了。战争会在几个月的时间里结束,挪威人必须对盟军做出贡献。”
  “你要切断国王的铁路?”约瑟夫森出于职业习惯,还是不大忍心。
  “正是哈康国王命令我来的。”帕格森将自己的使命和如何空投到挪威的经历大概讲了讲。
  “俄国在战争中死了一千万人,南斯拉夫死了上百万人。挪威人会谅解我们的行动。”帕格森向站长解释,苏姗也劝自己的丈夫帮助帕格森。
  “你打算怎么办?帕格森先生。”
  “同时炸毁博格斯文隧道和德莱维亚河公路桥。”
  “你有炸药吗?”
  “没有,一盎司也没有。”帕格森耸耸肩。
  “那你打算怎么办?”
  “到时候我会告诉您的。”
  “什么时候?“
  “请问您有短波收音机吗?”
  双方兜了一大圈,这才回到正题上。约瑟夫森连忙回答:“有,有。我把它藏在地窖里,还在特隆赫姆时我就偷偷听盟军的广播。我把它从特隆赫姆运来,藏在地窖里。这件事,苏姗也知道。”
  “是的。”苏姗接着说,“我还经常在地窖中撒些石灰当干燥剂。”
  “本来我还常听广播,后起马约大夫他们出了事,这一阵我就不敢听了。”
  苏姗留下看门。约瑟夫森带着帕格森来到后院里。站长用铁锨挖了一个二英尺深方形坑,锨头碰到了一块铁板。
  约瑟夫森打开铁板,他取来一盏马灯,同帕格森一前一后钻入地窖。地窖里乱放着一些酒桶、铁器和杂物,到处散发着刺鼻的霉味和潮气。
  胖站长跪下来,在一堵石墙上东摸西摸,一块石头松动了,他搬掉石头,露出一个壁龛,里面有生石灰的气味。约瑟夫森取出短波收音机。这前后过程使帕格森想起自己最早在奥斯陆听BBC广播国王讲话时的情景。
  约瑟夫森很细心地给地窖接了暗设的电源线,他接上电源后,又把一把漆包线缠到地窖的通气铁管上当天线,然后打开了收音机。
  帕格森看了看表,还得等一刻钟时间,便同站长先生在地窖中东扯西拉消磨时光。
  时间到了,收音机中传来天电的沙沙声。莫绍恩接近北极圈,BBC播音员的声音时强时弱。为许多挪威人所熟悉的挪威语播音员开始朗诵冰岛史诗《埃达》中特吕姆之歌中的一段:
  他们匆匆从圈里赶来一群山羊,
  为让它们跑得快又把缰绳套上。
  大地开始燃烧,群山崩塌震荡,
  奥丁之子动身去约腾人的家乡。
  帕格森听完之后,让约瑟夫森关掉收音机,他们重新从地窖里钻出来。八月之夜北极的天空还挺亮,一股青草的香味浸入心肺。帕格森吸了一口气,轻轻地问站长:
  “如果明天或后天有军火列车过莫绍恩,您肯帮一下忙吗?”
  “我想假如是后天的话,我尚能来得及做点安排。您知道,我还有妻子和女儿。家产就算了吧。帕格森先生,我不得不承认,您的到来太突然了。”
  帕格森笑着握了握站长的手:“连我自己也没想到会遇到苏姗和您。我这几年来的遭遇可以写上厚厚一本传奇小说,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于各种巧合和突然事件了。可是莫绍恩之行还是使我惊奇不已。”
  两人回到房间中,苏姗已为他们泡好了茶,端上奶酪和点心。这在战时挪威的配给中根本见不到。
  “我想知道您打算怎样毁掉博格斯文隧道和德莱维亚公路桥?”约瑟夫森好奇地问。在平常人眼里,间谍总是三头六臂无所不能。
  “这并不太难。从莫绍恩到博格斯文是九英里。你那里有详细的火车运行图和时刻表。我们可以精确地计算出列车通过博格斯文的时间,博格斯文隧道长一千八百九十四英尺,列车大约要用二分钟全部通过。北方铁路上几乎每天都有军火列车运行。我们只要把定时炸弹装在其中一节车厢上就行了。这方法同炸沉载重水的‘海德诺’渡轮一样。”
  约瑟夫森想了想,认为这一方案如果执行得好,有可能炸毁博格斯文隧道。他又提出了几个细节问题,帕格森一一作答,他在英国获得了爆破列车的详尽知识,还在伦敦--牛津的一段铁路上做过演习。
  “那么,帕格森先生,德莱维亚公路您打算怎么办?”
  帕格森沉思了一会儿,不太有把握地说:“我没有去过德莱维亚公路桥,究竟怎么炸毁它还不能说定。当然,用在博格斯文隧道的办法在德莱维亚就行不通。我想还有另外的一种办法。约瑟夫森先生,任何大桥在设计时都会留下一个‘眼’,这个‘眼’就是专门为炸毁它而留出来的。放在‘眼’里的炸药能发挥最大限度的效能,完全摧毁桥梁。挪威的大桥也不例外。与北方铁路平行的公路设计师班子中有英国人,伦敦保存了这条干线公路桥梁的全部资料。英国人办事总是很细心。德莱维亚公路桥也有一个‘眼’,这个‘眼’的位置较低,接近于河床。一九四零年四·七事变后,英法联军开入挪威,同德军在纳尔维克和特隆赫姆交战。为了切断北方公路,一支英国工兵部队在德莱维亚桥上装了炸药。后来,正如你知道的,英军并没有炸掉那座桥。如果德国人没有发现的话,我估计那炸药还在。伦敦告诉我说,他们曾用厚厚的水泥封住桥眼,不知道四个寒暑过去了,炸药还能不能响。”
  约瑟夫森长吐一口气:“原来如此。帕格森先生,我算服了你们米罗格的人。那好,明天我把孩子送到一个亲戚家去,列车运行的时刻表我手头有。这几年我闭着眼睛也能说出它们的运行图来。当然,后天也许有点变化,但包在我身上了。你能把定时炸弹交给我吗?”
  “可惜连那玩艺儿我也没有。我手中只有几只电动雷管,最后还得借用您的闹钟。”
  “那没问题。我家的瑞士闹钟准极了。它还是我同苏姗结婚时买的,八年来从未修过。另一只闹钟我想可以向邻居借到。还有什么事吗?”
  “好,让我们先来装个业余水平的定时炸弹,苏姗,你还记得我年轻时喜欢摆弄机械吗?有许多年不弄它们了,但愿手还没有生锈。”
  帕格森在树林中远眺德莱维亚公路大桥。
  他在伦敦背过北方公路和铁路上所有桥梁的数据,然而数据无法勾勒出一座活生生的桥梁来。谢凡湖是一个冰川湖,它的出水口有一条十余英里长的小河,小河流入德莱维亚峡湾。公路桥就架在小河上。河水虽然很浅,由于两岸是高山,河谷却很深。公路桥二墩三孔,全长五百余英尺。在公路桥南一千五百英尺的河床上,并列着北方铁路的铁路桥。由于两桥离得近,德军在这里设了一个班哨,同时守卫两座桥。桥头堡的岗楼中有探照灯,据约瑟夫森讲,每天晚上例行照射河滩和桥墩。原来守桥的德军并不很认真。“海德诺”号重水轮渡沉没事件后,加强了对北方铁路的警戒。德莱维亚大桥上的守军也认真起来。
  然而,这一切都难不倒帕格森。他潜近大桥,用约瑟夫森借给他的望远镜仔细观察南端的那个桥墩,一直看了很久。
  他一直潜伏在草丛中,观察车辆来往密度、哨兵的数量、位置、换班时间和桥头堡的情况,在一张纸上记下来。
  帕格森的计划是:
  由苏姗装病在公路上拦截一辆德国军车,乘军车停下时,帕格森和约瑟夫森同时袭击德国司机和副司机,缴获车上的武器。他们三个人乘车去德莱维亚桥,两个男人顺路换上德国军装。他们假装到桥头堡去要点水喝,一切由帕格森用德语应付。乘德军不备,突然制服岗楼中的四个兵,由苏姗把他们捆起来,然后,苏姗守住俘虏,帕格森开车去桥北,用同样的方法干掉桥北的哨兵,约瑟夫森伪装成那个哨兵。帕格森在南端用绳索系下河床,苏姗用探照灯照明找到并凿开桥“眼”,安装定时炸弹。然后返回桥上。如果一切不出意外,三人乘车离开大桥。在某段山区公路上他们下车,然后翻越克伦乔山去瑞典。
  当晚,三个挪威人商量了很久。帕格森和约瑟夫森还用手枪和双筒猎枪进行了演习。苏姗准备了绳索,并且向帕格森学了英国式的捆人法。在帕格森侦察公路桥时,苏姗已将女儿送上火车,到沿线某镇约瑟夫森的一个亲戚家去“强行度假”了。
  万事齐备,只欠行动。
  一九四四年九月二日,夜幕降临到莫绍恩城北方的一片山林上。晚十时五分,一列德国军用列车从莫绍恩出发,向博格斯文隧道疾驰而来。列车是重载,挂了八节车厢:六节平板车上运载着三辆豹式坦克和三门88毫米自动高射炮,第七节车厢是坦克和高射炮的炮弹,连同一些用于开山修工事的炸药,最后一节是闷罐车,装载着“提尔匹茨”号战列舰的零件、电器、电缆和无线电元件。最近一个多月里,北方铁路上经常挂这类闷罐车。
  机车由德国司机和挪威司机共同驾驶。挪威司炉在一边焚火。十时十五分,列车以德国人惯有的准时进入了博格斯文隧道。列车开始略略减速,并按惯例拉了汽笛。列车在隧道中运行了一分四十七秒,机车开出了博格斯文隧道口,又按惯例拉响了汽笛。笛声未落,炸药车突然剧烈地爆炸,把列车炸得四分五裂。机车翻滚到隧道口外的排水沟中,司机司炉全部被碾死。五名押车的德国兵被炸得稀烂。接着又发生了一连串的爆炸,把博格斯文隧道口全部炸塌了。
  几乎与博格斯文爆炸的同时,德莱维亚公路桥上一声惊雷,南端的桥墩被炸飞了。两边的桥墩跌落到河床上。第49号国家公路立刻被切断了。
  冷寂的谢凡湖畔,大片的松林一直长到水边。晨雾笼罩着静静的湖水,野花上挂着露珠,北极圈的花都是夏天开的,野花又多又绚丽。几只野鸭划出涟漪。三个人影立于湖畔,久久没有说话。
  “我们走吧。”约瑟夫森说。
  “等等,让我再看看挪威的山林。”苏姗的声音发颤,女人总是爱动感情。
  “将来会看够的。”帕格森安慰她,“战争用不了多久就要结束了。”
  他们背上背包,毅然钻入树林。他们还有很多的路要走,包括翻越海拔六千英尺的奥科斯丁达恩峰,才能进入瑞典境内。在战乱中的欧洲,有瑞典王国这块乐土,真是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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