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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北极光下的幽灵(4) ◎加入时间:2003-1-28
 
 

作者:宋宜昌扫校:陈闵

四、总督的烦恼

冬天来到了格陵兰。
  刚过十月,西海岸的果特霍布就飘起纷纷扬扬的雪花,给黑褐色的玄武岩山丘蒙上一层白纱。在寒流的袭击下,马芬湾中的冰块越来越多,它们互相撞击,发出隆隆的响声。这声音被风送到陆地上,和雷鸟南迁加拿大的鸣叫声混在一起,预兆着阳光明媚的短暂夏天已告结束。
  埃斯科.布留恩总督在果特霍布的教堂中做完弥撒,随着悠扬的风琴声,他祈祝他的岛国平安。踏着初雪,他看了看在地平线上萎靡不振的黄色太阳,心头感到有些沉重。他听着大海里冰块的撞击声,好象夹杂着遥远天边的战争雷声。自从公元九八二年诺曼人红脸埃李克发现格陵兰之后,在九百多年间,这块土地不知战争为何物。至于提到三千年前爱斯基摩人从北加拿大涉冰到达格陵兰,这些善良的黄皮肤猎人们,连白熊和海豹都当成自己的朋友,他们的词汇中还不曾有过“敌人”。
  战争的严酷的。丹麦被占领后,格陵兰就和母国断了联系,克里斯蒂国十世国王的声音再也达不到这儿。从费尔维尔角不远的海面上,经常传来雷鸣般的爆音,亮起猩红色的火光,那是纳粹彪悍的潜艇舰长们,在猎取横渡大西洋的英国商船。波浪和海流把一些死尸推上尤利亚纳霍布的峡湾中,被胡狼啃得只剩下森森白骨。
  岛国执政官回到自己家里,妻子立刻端上一杯鹿奶茶,又放了一盘海豹油煎的驯鹿肉排。然后,这个贤惠的丹麦女人就双手叉腰,亲热地看着她丈夫用午餐。
  “克劳斯先生来过家里吗?”
  “噢,没来过,也许马上就会来吧,我给你看看去。”女人解下围裙,擦擦手,就开门去等人。她红扑扑的脸上气色极好,虽然已近中年,但皱纹浅得几乎看不出。一会儿就听到她粗犷的喊声:“克劳斯先生,我们等你好久了!”
  克劳斯先生进屋来,接过布留恩递上的奶茶才喝一口,总督就问:“怎么样?外面有什么消息吗?”
  “噢,”克劳斯先生放下杯子,“战争打得很紧啊!德国人占领了比利时、荷兰和法国之后,正在猛烈空袭英国,还有消息说准备在不列颠登陆。因此德国潜艇在北大西洋上活动更猖狂了,他们的作战区域列接近南方和东海岸外的丹麦海峡。”
  “那你看德国人会在这儿登陆吗?要知道我这里只有六十个没打过仗的巡逻队员。其中多一半是爱斯基摩猎人,你就是拿鞭子抽他他也不会对人放上一枪。他们根本不相信人类之间还有战争,还要互相撕杀。”
  “守卫二百一十七万平方公里的领土,这点士兵是太少了,平均一个士兵要守卫三万六千平方公里在地方,我没记错的话,这比整个比利时的领土都大呢,和丹麦、荷兰、瑞士的领土比起来,也少不了多少。”克劳斯笑了笑,拍了一下墙上的八十万分之一的格陵兰地图。
  “你看怎么办,我们拍发的气象密码是不是激怒了德国人?”布留恩紧张地站起来问。
  “他们当然不会给你铁十字章了!听说戈林为空袭伦敦的失败大发雷霆,责骂他的气象人员没有能预报出英国上空的天气,害得准备扔在伦敦的炸弹都丢到梅德威河里。冬天来到,北大西洋除了风暴就是大雾,势必给潜艇活动带来极大困难,”他悄悄地对着布留恩耳朵说:“听美国海军气象人员声称:他们截获的德国潜艇电报中就有五位数字的气象
密码。”
  “这一切都说明,格陵兰处在危险中,随时都可能有德国军队或者是间谍在这里上岸,建立秘密气象站,他们高兴了,甚至可以进攻果特霍布或者果德豪恩,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格陵兰气象专家补充着,得出自己的结论。
  “唉……”总督长叹一口气,坐回椅子上。他双手插入头发,使劲揉搓着,他的一生中从来也没有遇到这样难办的事,这个和平的海岛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准备战争。前一阵有几百个丹麦难民从欧洲逃出来,给他讲了纳粹分子在欧洲令人毛骨涑然的恐怖行径,他还以为远在天涯,象是发生在火星上一样呢!
  克劳斯到底是总督的智囊,他既博学多才又深谋远虑。这时他慢吞吞地说道:“只有一条路,就是请求美国政府保护。根据门罗主义,拉丁美洲成了美国后院,其实质是整个西半球都是他的势力范围。加拿大是英联邦主要国家,罗斯福已在暗中为英国船提供护航,西半球实际上已经参战了。”
  “另外,我们的军队也要整顿,丹麦政府投降了,武器没有来源,光靠几枝温彻斯特步枪只能打打海豹,不依靠美国行吗?”
  “让我考虑一下吧。”布留恩抱着头一次发疼的脑袋,走到外面的雪地里。朔风呼啸,弥天飞舞的雪花、雪块、雪团已经和铅色的天空溶成一片,淹没了房顶和仓库,只有教堂低沉的钟声在锤击着他阵阵收缩的心。
  
  和西海岸上总督的沉重心情相反,东海岸的人们是那样欢乐。因为他们沉浸大规模猎取海豹和海象的喜悦里。在这个季节,海豹和海象就是一切。
  如果把整个格陵兰比做一个史前时代的打击石器,那东西海岸就是它的两面刀刃,费尔维尔角是它的刀尖。即使处在同一纬度上,东西海岸的气候、动植物、居民和文明程度也相关太大。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就是海洋中的两条著名河流--北大西洋流和东格陵兰海流。
  北大西洋流是一股暖流,它属于湾流的北支。热带的阳光把墨西哥湾海水烤热,一路北上给高纬度地区带来生机。温暖的北大西洋流在百慕大群岛和亚速尔群岛一带分支。一支直抵挪威和苏联的阿尔汉格尔斯克,使那里终年不冻;另一支经过戴维斯海峡冲入巴芬湾,使格陵兰西海岸得益非浅。而寒冷刺骨的北冰洋冷水则沿格陵兰东海岸南下,使那里终年冰冻,荒凉得可怕。格陵兰二万多居民的百分之九十五都住在较暖和的西海岸。只有少数爱斯基摩猎人敢于向东海岸的狂风暴雪挑战。除了几位欧美探险家外,他们的生活几乎无人知晓。
  斯特尔斯比桑德是东岸最大的定居点,它刚好处于一个名叫詹姆士地的小半岛尖端,其位置在北纬70度和71度之间。居民绝大部分是爱斯基摩人,猎取海豹的时节是他们的盛大节日。
  许多皮船被派出去,它们被风和海流带到海洋上。大群的海豹和海狮随波逐流,出没在流冰和海浪间,捕食富氧冷水中的鱼虾。马克.安德森和莫里.克鲁克斯是东海岸最优秀的丹麦猎人。他俩分别架着两只皮船在黑色的大海上航行。安德森枪法很准,只要海豹刚一露头,他的枪就响了。于是海面上长着胡须的小脑袋在一滩血水中消失了,不久一具尸体浮起来。灵活的爱斯基摩桨手立刻把带气囊的标枪投出去,扎在死海豹身上。由于海豹是哺乳动物,没有鱼鳔之类的器官,死了之后会象一块石头沉入海中。
  一只皮船上只能载四、五只海豹,不大功夫就载满了。他们再把船划回去,岸上穿皮衣的爱斯基摩女人欢笑着把死海豹拖上岸,熟练地剥皮、剔肉、割下大块油脂。空下来的皮船又返回大海。
  十月的格陵兰,天很短。没干多久,已是满天星光。安德森和克鲁克斯回来帐篷中,脱掉了湿漉漉的皮衣,一个年老的爱斯基摩妇女给他们端上茶的鹿肉,饿坏了的猎人就大口吃起来。鹿是另一批猎人打的。他们一直越过詹姆士地,穿过几条冰冻的小河,到了斯科尔斯比地。在那片浑圆的山峰下,成功地截住一批北美驯鹿。猎人们打爬犁装不下了,才用剩鹿肉喂过狗,顺着刚刚冻硬的冰面的死鹿拉回来。驯鹿群有时留恋鲜嫩浓密的鹿苔,在高纬度地区一直逗留到很迟才南迁。结果成了猎人们的美餐。随便一个北极人都会告诉你:驯鹿肉比海豹内好吃多了。只有在严冬没有食物可打时,人们才津津有味地啃冻得硬梆梆的海豹肉。
  安德森的脸映着海豹油火显得很兴奋。他刚过完二十岁生日,带着一种年青人特有的幻想来看世界。他枪打得准,雪滑得好,驾狗熟练,精通北极地区的各种知识和技术。从砌雪屋到凭石头辨别方向,其体力之强,耐力之好比得上一头强壮的北极熊,而且在远方还有一个美丽的姑娘恋着他。
  他问比他大十岁的克鲁克斯:“今年的海豹为什么这么多呀,皮船还没划出海岸就装满了。往年半天才能打到一两只。”
  克鲁克斯曾经在丹麦军队中干过上士,对残酷的欧洲战事略知一些。
  “德国人占领了挪威、荷兰和我们的祖国,渔民们都不敢出海,英国的渔民都被征入海军,所以没有人捕鱼了,鱼多海豹也就多了。”
  “德国人为什么要占领别人的国家呢?”
  看着安德森天真的眼睛,克鲁克斯也解释不清希特勒的国社党、“日尔曼人至上论”和生存空间学说,只是简单地说:“他们是坏人。”
  “人怎么会变坏呢?”单纯的格陵兰人只认为人要和大自然搏斗,而人和人都是兄弟。
  “反正他们坏就是了。”克鲁克斯在年青人的盘问下也无从招架,恰好进来一个爱斯基摩小伙子。他把一张纸递给克鲁克斯。
  “长官,神仙来的信。”原来他把电报当成神仙了。
  克鲁克斯打开一看,上面是一串串数字电码,中间歪七扭八地写着译文:克鲁克斯速带电台前往爱斯基摩村沿途搜索德国气象台到达后详情另告布留恩。

  克鲁克斯眨眨眼,“刚说起德国人,他们果然就来了。”北极夜就要降临,在永不见阳光的漫漫长夜中大风雪随时都可能吞噬敢于行路的猎人,此行真是凶险莫测。
  “我和你去!”安德森自告奋勇。当然他去爱斯基摩村还另有目的。
  “这是战争呀!”
  “我什么都会,捉海豹、驾狗,这条路我也很熟。我不怕什么战争。用得上我的。”
  “好吧。”克鲁克斯拍拍安德森的肩膀,“找电报员本格森去。”
  黑暗的夜晚里,新雪在猎人的皮靴下发出很响的嚓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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